一个父亲的忏悔(二十九)

2019-11-21  本文已影响0人  六子天地

回到家里,王生就眉飞色舞地向英子述说重庆的师傅手艺平平,工艺流程也简单,只是要熬夜,但是比起他们考察过的几乎所有生意都要简单,且极容易赚钱。还说只三天四晚上,他就全面掌握了这套烧烤技术,投资小,流动资金少,收益高,也不存在欠账的问题,几乎集中了所有做生意的好处,而规避了所有的不足。把个英子说得怦然心动,两个人跃跃欲试,认为他们终于找到了适合他们的赚钱门路,一时竟高兴得彻夜难眠。

第二天,王生就到铁匠铺子里定做烤炉,和师傅一番讨价还价以后,以2000元说定,并交了定金500元。而后他们又买了蒸笼,还有锅碗瓢盆啥的,还把开了商店用过的冰柜也拉了上来,又在他们小区的楼底下租了一个煤房,还找人泥了一个锅头,所有的准备工作就绪,烤炉也焊好了。于是他们买了肉和菜,就在煤房里开始物料的初加工,开始对市场心里没底,物料也不敢买的太多,各样都买点,且以烤菜为主,毕竟菜比肉便宜,而且王生家境贫寒,自小就极少吃肉,也很少见过母亲做肉,又担心一旦卖不出去,蔬菜好存放,而肉不好存放。这诸多方面的原因最后驱使他决定少买肉,多买菜。

第一次上街摆摊,王生既紧张又兴奋。紧张的是自己真的能和师傅一样,初次就能一炮打响,做出味道可口的烤肉烤菜,吸引很多顾客来尝鲜,生意能很快上道;兴奋的是师傅能考出那么好的味道,自己也应该差不离,毕竟自己亲眼看着师傅操作的呀,他盲目地确信这个生意必能在这个地方落地,有市场。

那些前来尝鲜的人多半是他的麻友,那些和他打了好几年麻将,看着他摆了这么个烧烤摊,权当给他撑摊子,聚人气,就来要几串烤肉,要一瓶啤酒,几个人边吃边聊,吸引着一众陌生人也来尝鲜,一时间还人气不错。

可这波人吃了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来过。

生人来吃的很少,只是感觉到很好奇,这肉能烤,还真没见过菜也能烤,那整个街道都散发着一股烤菜的香味,虽然如此,还是极少人来吃。撑到晚上最迟11点,他们就收摊回去,一盘点,还卖了100多呢,这内心还真就觉着生意如此做下去,还是蛮不错的。

可事实上事情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乐观,在期初那一波人替他撑了面子以后,之后顾客越来越少,有时候一个晚上只有几十块钱的营收,王生不耐烦了,就产生了打退堂鼓的念头。

丈母娘和英子自然不干了,投了好几千块钱,最起码要把成本收回来吧,再者还有这么多的食材,吃又吃不了,放着岂不浪费了?怪可惜的!

王生心里那个郁闷啊,怎么回事?师傅那里可是人来人往,从晚上一直到第二天凌晨五点都有人啊,怎么在他们这个地方就这么萧条呢?他心里寻思着,也琢磨出一些原因来。

首先是他的烤炉太小,火不旺,人家师傅用的可是木炭,可他却在用大炭烤,有煤烟熏烤,那烤的肉和菜都带有黑渍,看着都恶心,连胃口都没有了,又哪来的二次消费?师傅烤的食物那可是焦黄酥脆,味美可口啊,一条街都被他烤的肉和菜弄得香喷喷的,有好多年轻人是寻着美味找过来的。可他呢,烤的食物要么焦黑,要么食碟里沉淀了一层黑垢,不是烤糊了,就是烤的太嫩,火候根本拿捏不住;

其次是他们这个四五线小城市,人口少是一个重要原因,产业也少啊,没有一所像样的大学,没有几家洗脚房,也基本上没有娱乐不夜城,消费烧烤的多半是年轻人,可这个群体在他们这个小城市太少,没人生意自然没法做;

第三是他的选址不合理。晚上出来到公园溜达的多半是些居民,他们是来健身跳广场舞的,不是来消费的,再说了这和他们的健康理念相悖,晚上吃的极少,更不会随便加餐。因此在这个人群里是没有烧烤市场的。他也想过要到美食城去的,可以想起那么多家做烧烤的,一家紧挨一家,一家比一家的档次更高,他和人家没法竞争的,就想着在自家门口找个地摆个摊子,做一把短平快的生意,捞几个钱了事,至于是否长期做这个生意,他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他只想通过这个方式把自己的空闲时间填得满满的,让自己脱离赌博那个牢狱。他实在找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于是才土法上马,搞了这样一个地边摊,不花多少钱就可以赚钱。事实证明,他这个想法太幼稚了。

王生又想起自己曾经开过手扶拖拉机,办过纸厂,开过商店,英子还到省城上过班,还开过出租车,如今又摆了个烧烤摊。真是应了那句话,“从小卖蒸馍,啥事都经过。”他又想起自己在赌场上一场下来输赢也要好几百上千啊,他怎么可能还要耗上三个人,在冷风凌冽的晚上眼巴巴等着顾客来吃他学手的烧烤?

他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现在看来他啥都不能,隔行如隔山,原来只是随便说说,如今却是狠狠地教训了他。

每天从操作间把烤炉推到街边,那轮子总要脱轨,他得停下来吧螺丝拧紧了再继续往前走,短短的二百米远的路程他得停下来好多次,他躲避着熟人的目光,推着唧唧歪歪的烤炉,就感觉到自己比别人低了许多,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这一趟下来,他得出一身透汗,不是活有多重,而是那种窘迫生生压出汗水来,那是一种煎熬呀!

英子还和丈母娘坚持着,王生却是一刻也不想干了。每次往回走的时候,他都发誓那怕贴再多的钱他也不干了。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多么的不自量力。那些好有名气的烧烤师傅经历了多少年的历练,才有了人们排队就为尝一口他的经典美食,而自己才学了几天,其实是给师傅当了几天跑堂的小二,连一点门道都没摸着,就急匆匆地上马摆烧烤摊,他为自己的急功近利,愚蠢幼稚感到可笑。

他不想再去丢人现眼了,可英子急眼了,“你不是干这事的料,还犟,这下好了,花了几千块钱,都要打水漂了,这下死心了?”“还能怎么样?总不能一直这样耗下去呀?”两口子为这事争执不下,碍于丈母娘在跟前,又是王生犟着硬要去学的,怪不得英子。

结果是他去学的手艺,而回来到实操中却是英子上手了,她嫌他笨手笨脚,把他支到一边去,他看着,只是机械地把师父那一套复述一遍,可英子在操作中还是按照自己那一套去做,他所复述的最多只能作为参考,又加上诸多的条件不配套,做出来的口味也并非师傅的味道。这个时候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说服英子放弃这个烧烤摊,不要在这上面再耗费无谓的时间和精力了。

王生极不情愿地推着烤炉,好像那个烤炉不是做生意的工具,而是挂在胸前的耻辱牌,那怕多戴一分钟,都是在对他施行凌迟的极刑一样让他难以忍受,自然对英子的坚持也是极不情愿地敷衍着,有时还采取冷暴力,面无表情,一声不吭,甚至对她的问话也装着没听见,两个人因为这事还打起了冷战。

事情的转机就发生在他们欲罢不能的时候。

那天晚上他们依旧摆摊,都快要收摊了,就来了两个男人,要了好几串肉还有菜,三个人忙着烤肉烤菜,好长时间都没有接待这么大的一个客户,似乎那绝望的心在那一刻又复活了一般。

二哥男人看样子也饿了,吃着烤肉那个香啊,连王生都口水满溢,他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吃客的狼吞虎咽就是对师傅厨艺的最大褒奖,30多块钱的肉菜和啤酒下肚。其中一个戴着眼镜颇为斯文,操着一口颇为标准的普通话的男子打开了话匣子。

“你们的手艺不错,生意咋样?”

“还凑合!”两口子面面相觑,言不由衷地应承着。但凡生意人只要别人问起生意是否景气,即便差到不能再差的地步,他们也要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假话,对未来充满希望,那怕是奢望也罢。

“你们现在还年轻,把时间和精力都用在这生意上,这是个既熬夜,又被烟熏火燎的生意,长年累月下去,必然有损健康,等到你们老了,就只能拿着这些钱送给医院去买健康,那恐怕是得不偿失的事啊!”眼镜说的倒也有些道理,他们两个连连点头称是。

“健康是无价的,一旦失去,将永远也回不来了,即便有钱也是枉然,钱是买不来健康的!”眼镜自顾自地说着,旁若无人似的。

夫妻两个对视,都对这个陌生人的高学识钦佩不已,他们发现来者不俗,就试探着问他们都是干什么的,两个人相视一笑。还是那眼镜能说,“我们从事健康行业,是一家中草药保健食品公司的高级总监。到你们这来开拓市场,寻求志同道合人士一起把中草药健康产品推向千家万户,守护老百姓的健康,传承中国5000年中医药文化!”

看着王生两口子若有所思,那个和眼镜一起来的胖子插话了,“我们在你们解放路开有一家专卖店,所有公司的产品都有,你们有时间可以过来了解一下!”胖子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不无遗憾地说,“今天太迟了,明天请你们一定过来考察考察,这个生意一定适合你们两口子做!”

王生两口子一直听着,谁也没有插话,他们每说一句,他们都在无意识地点头,算是对他们的回应。看着他们两口子对他们的项目很感兴趣,眼镜见好就收,要了王生的电话号码,起身告辞。

眼镜起身告辞的话语和动作都是那么潇洒和从容,王生两口子瞬间就觉着这是上天眷顾他们,正当他们在最为迷茫的时候犹如神助,上天派了使者来给他们引路。

送走他们两个,王生和妻子就不约而同地收拾摊子回去,那是他们最为快乐的一个晚上,不是赚了多少钱,而是他们又要有新的事业可以做了。

那一天晚上,车轮照样脱轨,王生竟然没有一句怨言,坏了就重新拧紧螺丝继续往前走,竟然不知不觉就到了操作间。三个人很快就下完了桌子凳子什么的,随便堆进煤房里,也不用专门留出通道来,为明天初步加工物料腾足空地。

他们不再为明天准备物料而发愁了,三人轻快地走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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