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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淌在骨子里的高贵

2017-06-19  本文已影响520人  鹰鹰儿

“你要像花儿一样娇艳,但也要有花儿一样的傲骨。”

流淌在骨子里的高贵

她是老上海“永安百货”郭氏家族的四小姐、小公主,当年上海滩上靓丽耀眼的大美女,上海交际名媛、服装设计师,被称为“上海最后的贵族女子”、“上海的金枝玉叶”。

“Lift up your head princess, if not, the crown falls. ”这是电影《罗马假日》里的一句经典台词,也是她一生最贴切的写照。

她的英文名字叫Daisy(戴西),曾经的她锦衣玉食,应有尽有,随着时代变迁,所有的荣华富贵随风而逝,她经历了丧偶、劳改、受羞辱打骂、一贫如洗,但依然美丽、优雅、乐观,始终保持着自尊和骄傲。

1909年,郭婉莹出生在澳大利亚的悉尼。在她六岁那年,父亲郭标应孙中山的邀请,和兄弟郭杰一起举家回到上海,开办上海当时最新潮的百货公司:永安公司,于是,戴西随着她的家族飘洋过海的来到了中国。

戴西刚到上海时,就住在永安公司对面的东亚酒店里,那是她妈妈的家族——马家的产业,马家当时已经在上海开了先施百货公司。

永安公司蒸蒸日上,公司的屋顶开了花园,那是南京路上的一大时髦,他们全家也搬到了一栋带花园的大房子里。

她的父亲不仅是上海最大的百货商之一,而且还是孙中山的造币厂的厂长,家里有一麻袋作废的铜钱板子,郭家的孩子在花园里玩的时候,也会到麻袋里去挖一把出来,到花园里的小湖上去打水漂。

郭标总是给女儿最好的。不过他并不过分宠溺,更为注重的,是培养女儿的内在品质。她在早上会陪父亲一起去花园种花,打理花园时父亲便说:“你要像花儿一样娇艳,但也要有花儿一样的傲骨。”

也许正是童年这种内心的富足和平静,培养了她坚韧不拔的精神和奋发向上的意志,也正是童年的光芒照耀了郭婉莹的一生,当苦难与变故猝不及防发生时,始终保持一种精神的亮度,对生活充满希望。

德国著名哲学家雅思贝尔斯说:教育的本质就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召唤另一个灵魂。

家庭所带给她的,不只是物质上的满足,更是一个家族的宝贵品质和精神。

戴西一直锦衣玉食的活着。直到一个中学里要好的同学,为她拿来了当时走红的作家谢婉莹的名字来做戴西的名字,她才算有了一个正式的中国名字——郭婉莹。

日后当郭婉莹在北京见到谢冰心的时候,冰心说:“你与我同名。”她就对冰心说到了名字的往事。

1920年,郭婉莹进入中西女塾就读。这所创办于1892年的美国基督教女子中学是一所名副其实的贵族学校,宋庆龄、宋美龄、张爱玲,就毕业于此。

学校管理非常严格:宿舍里六英尺长、四点五英尺宽的小床都必须用白色被褥,每个学生必须把自己的小床整理得一丝不苟。一进学校大门,必须除去所有艳丽珍贵的服饰和珠宝,否则,就作为捐赠被学校充公。在学校里的一举一动,都要按照校规,比如要是在走廊里停下说话,必须让到一边。做教会学校的“标准女子”,任何家庭背景的学生都不能例外。

学校用全套美国课本上课,在大图书馆里,不光有全套的英美文学作品,有最新的英文杂志,有美国当时的流行小说,比如《波丽安娜》,也有英文版的《资本论》。

这样的教学理念,成为郭婉莹人生里丰沛的养分和坚固的武器。怨而不怒,哀而不伤,是愉悦生活的法则,也是一种精致的活法,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失态,都能保持风度。

流淌在骨子里的高贵

“没什么理由,因为喜欢,所以做了。”

从中西女塾毕业的同学,总有两条道路可走,一条是订婚和结婚,完成生活中的大事,另一条是去美国留学,走向更广阔的天地。戴西曾希望和许多中西女塾的同学一样,美国留学。

1928年,郭婉莹从中西女塾毕业。如花妙龄的她,引来无数追求者。父亲为她选了一个富家子弟订了婚。一次,未婚夫送她一双新潮玻璃丝袜。“这袜子真结实,穿一年都不坏。”

她不想嫁给一个只会谈丝袜结不结实的男人,不能容忍这样没有趣味的生活。于是以死相逼,让父亲解除了婚约,离开成为少奶奶这条道路,寻找人生另外的方向。

她变得更坚持更独立了,她知道自己要走的路,并且有勇气按照自己的选择走下去。喜欢儿童心理学的她,决定进燕京大学心理系深造。正是在这里,她遇到了一个有趣的男子——吴毓骧。

吴毓骧是福州林则徐家的后代,他母亲的奶奶,是林则徐的女儿,他出生时,他家已经姓了吴,是清寒的书香门第了。

吴毓骧十九岁考上庚子赔款的公费留学生,到清华大学的留美预备部读书,刚刚好那时候北京爆发了“五四”学生运动,他跟着清华大学的队伍天天去游行,直到被抓进警察局关了起来。政府觉得他们这些公费生大忘恩负义,而担心他们在北京只会闹事,于是提前送这班学生去了美国。吴毓骧被送到麻省理工学院,主修电机工程,辅修工商管理。

他风流潇洒,幽默有趣,对各种新奇花样都信手拈来。郭婉莹对他可谓一见钟情,两人感情迅速升温,不久之后便大摆宴席,轰轰烈烈地结婚。

爱情,是你想要什么样的人;婚姻,是你需要什么样的人。这对金童玉女同样注重生活之美,懂得追求人生的快乐。在别人眼中,他俩是把生活过成诗的璧人,一切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吴家的人说起来,都觉得他高攀了郭家四小姐。而郭婉莹自己,从来不曾说过这样的话。

吴毓骧能让婚姻生活充满惊喜,郭婉莹从他的身上获得了快乐和爱。同时,吴毓骧也会在郭婉莹难产的时候彻夜不归,甚至跟年轻的风流寡妇有染。

郭婉莹并没有像个泼妇一样去折腾自己,而是把丈夫找回来之后,便专注于自己的事业。她与从美国回来的朋友张海伦合开了一间专门为顾客订做礼服的服装店,叫做“锦霓”时尚沙龙,在当时名声大噪。

她是那么骄傲,骄傲得生怕任何一次失态都会暴露自己的脆弱。所以,她坚强地面对现实,努力把日子过成自己希望的模样。

爱很奇怪,什么都介意,最后又什么都能原谅。当丈夫回归家庭的时候,她还会像新婚时那样为丈夫做好精致的早餐。在郭婉莹的世界里,没有歇斯底里和面红耳赤。

她从来没对人说过这件事,没有说明,没有抱怨,没有揭露。

流淌在骨子里的高贵

“要是生活真的要给我些什么,我就接收它们。”

郭婉莹的一对儿女,都有富庶完美的童年。她的孩子们跟妈妈很亲。郭婉莹的孩子们说,的确妈妈不管他们吃饭,也不陪他们睡,那都是佣人的事,可妈妈是研究儿童心理学的,她总是能够适时地教他们许多东西,她为他们讲了许多故事。

新中国成立时,郭家人选择了逃亡美国。家里人想带着她一起走,但她却坚决留了下来。没有了家族支持,她就到外面打工养家。但没多久,更大的“磨难”接踵而至。

1957年,吴毓骧被打成右派入狱,从此,婉莹开始了长达几十年的炼狱生活。不仅要承担繁重劳动,还要独自抚养孩子。

第二年,吴毓骧被判向国家偿还14万元债务。法院的人来向她宣读吴毓骧的判决书时,婉莹只是平静地听着,不闹也不嚎,即便眼里盈满泪水,也决不让一滴落下。

家产和首饰,皆被充公,她被扫地出门,蜗居在一个7平米的亭子间。屋顶破漏,冬天一早醒来,她脸上总是结着霜。

“晴天时,阳光会从破洞里照进来,好美。”但四小姐却总是这样看待生活。经历过乱世繁华,洗净铅华后,面对苦难,依然能保持优雅的姿态,

1961年,由于心肺系统疾病,吴毓骧在提篮桥上海监狱医院去世,留下一大摊烂事,让婉莹独自扛起。但婉莹从不在儿子面前展现苦难和抱怨生活,她给儿子带回一只小鸡,让他好好抚养,虽然在过去,她们家宠养的是德国名犬。

因是资本家的女儿,她被强制去劳动改造。从没干过重活的她,就此摊上了重体力劳动。被送去修路,把大石头砸成小石子,从满手血泡到满手茧子。被下放到农村,挖鱼塘挑河泥,从满肩血皮到满肩硬痂。被派去菜市场,大冬天剥冻坏的大白菜,直到十指变形。

生活即便困苦如此,她也要活出一派诗意。没有蒸具,她用饭盒也要蒸圣彼得堡风味的蛋糕。没有烤箱,她用铁丝也要烤香脆可口的吐司。没了茶具,用搪瓷缸子,也要天天喝自制下午茶。生活给她狰狞的酸柠檬,她就榨成好喝的柠檬汁。

朋友问她:“都这样了,你怎么还那么讲究?”婉莹回答:“因为,这才是人的样子。”

郭婉莹始终没有抱怨。即便去刷马桶,她也要穿着优雅的旗袍。

她工资也从148元锐减到24元。儿子大学生活费要15元,每月交通月票费要3元,她的生活费只剩下6元。她不吃早饭,在食堂吃最便宜的午餐。天天的晚餐,是8分一碗的阳春面。

她说:" 阳春面那么香,那些绿色的小葱漂浮在清汤上,热乎乎的一大碗。我总是全部吃光了,再坐一会儿,店堂里在冬天很暖和,然后再回到我的小屋子里去。"

流淌在骨子里的高贵

“现在我有非常丰富的一生,那是大多数人所没有的”

一个人的前半生可能是由出身决定的,然而,一个人的后半生则靠自己活得漂亮!

当初,如果她选择离开上海,人生大概会这么幸福下去。然而,没有如果,这就是人生。但她从不后悔:

" 要不是我留在上海,我有的只是和去了美国的家里人一样,过完一个郭家小姐的生活。那样,我就不会知道,我可以什么也不怕,我能对付所有别人不能想象的事。"

她越来越能接受对方和生活的本来面目,敞开自己,从内心深处全然接纳当下发生的一切。

1976年,文革结束了,整个中国立刻被席卷在一股学习的潮流里,郭婉莹被请到上海硅酸盐研究所,为所里的专业人员上英文课。她第一次受到了在她的出身、她的背景以外的尊敬,对一个好的英文老师的尊敬。

她还被外贸单位请去做商务信函顾问。所有的人都尊敬地称呼她“郭老师”。

她一直工作到60多岁才退休,梳着一头卷得很整齐的银色短发,平凡的布衣裤遮不住一身优雅气质。为此她非常骄傲:

“我被证明不是资本家,被他们证明了。而我像一个资本家一样,吃了所有的苦,也是他们让我吃的,这个证书就是证明。”

还有外国记者想从她这儿挖些“文革”的料,她却云淡风轻地说:“那些劳动,有助于我保持身材的苗条。”

婉莹最后的岁月也是优雅从容的。她拒绝了孩子们到海外生活的要求。一个人生活在一个没有暖气的房间里。80多岁的她,走路坐车,从不让人扶。再老,她也要以精致的妆容见人,活得那么安详、那么体面、那么干净。

当有人挑衅的问郭婉莹那段岁月时,她回答:

“我在这样的生活中学到了许多东西,要是生活一直像我小姑娘时一样,我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心有多大、能对付多少事。现在我有非常丰富的一生,那是大多数人所没有的。”

她的一生先富足而后贫苦,生活中和世俗的纷扰并没有压垮她,非常时期的残酷也没有让她弯下腰。

《大学》中说: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知道自己要什么,在一生悬命的追求上从未放弃过,内心才能够安定。真正优雅的人,遍历人间沧桑,依旧云淡风清,纵然有过怨气,也早已被消解。

一个人40岁以前的脸是父母决定的,但40岁以后的脸却是自己决定的,一个人要为自己40岁以后的长相负责。

74 岁时,她照了张相片。她说:" 如果我去世了,我愿意用这张照片做我的遗像,它证明了,我在工作。"

美国著名新闻主持人华莱士采访她,希望她亲口说出在大陆经受的磨难,她拒绝了,让那些往事成为了秘密。对一个经历坎坷的妇人来说,对别人为自己感到不公的经历保持沉默,是一个女子极大的自尊。不管生活给与了她什么,她都会高昂着她的下巴,坦然接受。守住了内心的底线和操守,诠释了什么叫做优雅和从容。

她说:我不喜欢把自己吃过的苦展览给外国人看,他们其实也看不懂的,他们是想把我表现得越可怜越好,这样才让他们觉得自己生活得十全十美。

1998年9月24日黄昏,戴西自己去上了厕所,自己走回到床边,在躺到自己的小床上去以后,戴西轻声说:“我怎么这么累啊。”

几分钟以后,她开始呼吸困难,然后,很快地离开,享年90岁。戴西实现了自己一生独立,不要别人照顾的理想,她以精致的妆容见人,安详、体面,干净。直到她离世的最后时刻。

福楼拜有句话:“一个真正的贵族不在他生来就是一个贵族,而在他直到去世仍保持着贵族的风采和尊严。”

她没有留下骨灰,而是把自己的遗体捐给了医学院。愿书上写着:

我志愿将自己的遗体无条件地奉献给医学科学事业,为祖国医学教育和提高疾病防治的水平,贡献自己最后一份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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