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文|叫我高高
“待到上林春似锦,出门俱是赏花人”。春风拂槛过,撑帘而眺,柳儿鹅黄,鸟儿深藏,小镇就在春光里卧着,像林风眠的画,杏林在望,春水初生,一片恣意春光,怎能让人收住春心呢?
像一坛桃花醉,轻启朱唇,那醇香已经是十里桃花,灼灼其华了,怎可按捺住?文字也如这北方晚来的春意,一夜间想要向心仪的谦谦君子,表白了。
推开窗:一丛丛的樱花粉,轻云朵朵;一簇簇的迎春黄,缭绕若烟,雏鸟般。今儿多了嘤芽般的丁香,浅笑安然,不争不闹,就安静的等待,明儿又见几树杏花,没有樱花的粉腻,如画笔多蘸了水去,洇湿的宣纸一身的浅粉色,莞尔,清雅,疏淡。等几天不见,后院儿的梨花又依墙而开,就那么在清凉的春风里,斜斜地伸出一枝,那遗世独立的清绝模样,雪样的开了去,举着相机,近拍去,白白硕硕,好大的一枝梨花。
如果非说女人如花,那这一枝就是鱼玄机,清绝,凛然,坠入人间,神似了;那一簇就是丁香上,豆蔻梢头的清照啊,那青涩的模样,正是“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记得年少并不真正的赏春惜时。春日暖暖的午后,吃了冰棍,穿了薄衫,依了花枝就偷偷读《红楼梦》,那是父亲的藏书,老人讲课本外的都是闲书,读的正是《红楼梦》“西厢记妙词通戏语”那一回,只觉得沁芳闸的青石那么清凉,连宝玉身边的桃花都有着一尘不染的芬芳。
读的正起劲,邻家的女孩儿扯住衣襟来找我玩,在青瓦白墙的马头墙底下,跳绳啊,踢毽子啊,春光呼啦啦的,就看见她头上那条绿丝带,随着脚步,跳啊跳,也有来捣乱的男孩子,偷偷的扯掉辫子上的绿丝带,一捧的乌发就像山泉汨汨而泻,那一刻,感觉自己就像一块被岁月遗忘的老旧花布,褪了色的花枝,心沉的掉进了深海里去。
那个时候,特别不屑,就扔下他们,一个人吊头走掉。去春深里,去青砖遮掩的梨花下,翻开书,正是黛玉和贾宝玉执卷而坐,面腮微红,羞妒梅花的那一段,合上书,花蕊薄薄的像那黛玉的春衫,可是却只有风吹落了花瓣,真是“泪眼问花花不语,落红飞过千秋去”,那种少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惆怅,就觉得眼窝里窝了两汪春水,就掬在那里。
那时并不懂宝黛的爱情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内心有一股萌动的忧伤,看云雾,看远山,光阴如苍狗,而自己孤零零的,连一个懂心的人都没有,就莫名的感伤起来。
“惊起又回头,有恨无人省”年少的浓愁皆是酒,是不明白懂心的人儿,总是可遇不可求的。而今赏了春花,就赖在树下不愿走,仿佛生生世世,才相见。就读阮小籍的小桃红,春山雪,南塘秋,那感觉,像一颗少女的春心又被狠狠的撩了一把,只觉得像穿着锗石蓝或海青衫的人,就踩着布鞋,双手合十,腕带檀木珠串,一身草木香地走过来,浅浅的一鞠躬,已经醉了,就跟着他去云游四方,就等着他还了俗,穿一身簇新的荷叶包边红色锦袄,当一个与他择一城终老的娘子都甘心。
记得父亲总说,春光大好,还不快读书。也背过“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就觉得,赶紧去读书吧,仿佛春幕已经拉紧了,你一抬头,人就老了。
“春色三分,一分流水,两分尘土”,而今站在这花蕊细数开来的花树下,看花蕊盛开,又看清风抚坠,人儿还是从前哪个时常忧伤的人儿,可是心却多了几分淡定和从容。
忆昔当年未悟时,一声号角一声悲;如今枕上无闲梦,大小梅花一样香。想来,人生最悠闲的,莫过于在这花丛下读一本好书了,春风拂槛露华浓,真正的醉意,非花开花落,而是这人生聚散离合的际遇,黛玉葬花惹人怜,宝玉惜花兜花瓣于水,却也是一份懂得。这份懂得是春风遇雨,不可言不可语的。
《倾城之恋》里的范柳源在浅水湾一边山的高墙下,幽幽地对流苏说:“这堵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类的话……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的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流苏,如果我们那时候在这墙根底下遇见了…… ”读到这一句,每每让人热泪盈眶,一个登徒浪子,在经历了战争,在城池俱焚的那一刻,放下所有的身份地位,终于敢于交出一片真心,是白流苏终于赢得了爱情,还是战争成全了白流苏?
苏轼更有一句词“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当一个幽人独来往,像这春光里的花,兀自开放,兀自凋零,不献媚,不迎合。春风里依花读书,如花恣意,冬日里围炉赏雪,如山沉睡。
吾来看汝,汝自开落,缘起同一,不是很好?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春日深:撩你的可不是春 简书:请告诉我,怎么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