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之家文学创作

迟来的告别

2019-01-29  本文已影响8人  夏潇晗

文/夏潇晗 写于2017年有书训练营

前言:

已是凌晨时分,我坐在电脑前。窗外不时有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刺耳。望着刚刚敲下的这个题目,思绪万千,前半生经历的大大小小的别离一起蜂拥而至,脑袋要被挤爆了。喜相聚,恨别离。然而不论喜恶,有聚便会有散,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永远。我们的生命也不过短短几十年。

六年前的冬天,八十岁的姥爷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我遵从姥爷的遗嘱,没有赶回山东给他送葬。只记得,那一天,从山东到北京,漫天大雾,遍地新雪,天地苍茫,风云变色。

自那以后,多少次,坐在电脑前,想写点什么,跟姥爷告个别,却屡屡泪湿衣襟,无语凝噎,颤抖的双手,敲不出一个字。

每次梦到姥爷,他都没有变,还是以前的音容笑貌。梦里,他从未离开。也从未责备过我为何没有去送他最后一程。

可是,我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那一年,本来计划国庆节回家接了姥爷到北京,让他看看天安门,看看毛主席。可是这世上有多少事,能按着计划依着心意来呢。

八月,我和母亲接到了姨妈的电话,一向身体健朗的姥爷查出了肺癌晚期,已经时日不多了。晴空霹雳从天而降,我懵了。母亲第二天便返回了山东老家。

八月到十一期间,我和爱人带着儿子回去看了姥爷三次。那是我和姥爷的最后三次见面。那时,姥爷精神尚好。母亲和姨妈没有告诉他实际的病情,但他自己心中应该是有数的。

最后一次离开时,姥爷在姨妈家,他说“大老远的,别带着孩子往回跑了,有时间打个电话就行了。”我当时便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相聚了,心酸不已,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出门时,我没敢回头,怕姥爷发现我眼中的泪水。但我知道,他的目光一起依依不舍的追随着我们。

他坐在那目送我们离开的样子,我终生难忘。我觉得,他透过我看到了一直向往的天安门和毛主席。可是,这个愿望实现不了了,成了永远的遗憾。我至今都不能释然,为何没有早一点带姥爷来北京看看。

还记得儿子两岁那年,我和爱人租了辆车,带着父母姥爷和两岁的儿子,去济南玩了了一天,在大明湖坐了船,又去了泉城广场,护城河畔。七十多岁的姥爷精神头比我们年轻人都好,奔波了一天,也没有喊累。

如果真能在他有生之年,去一趟北京,老人家该是有多高兴啊。可是这世上本就没有如果,也没有后悔药。这其实是我心中最大的那道坎,至今没有迈过去。犹如一道表面愈合的伤疤,揭开一次,血肉模糊一次。

姥爷是个场面人,热心肠,人缘好,朋友多,交游广泛。

他有两项绝技。一是接骨按摩,一是看牲口断价格。

谁扭了脚,落了枕,筋骨错了位,都来找姥爷帮忙,从来没收过费。我很佩服姥爷的这项本事,曾让他教教我。姥爷却不肯教我,说这是个体力活,女孩子别学这个,太累了。

那时,农村家家户户养大牲口,以牛居多,也有驴和马。买卖牲口时,一般交易双方要找一个懂行市的人来居中调停,这时姥爷的第二项绝技便派上了用场。

因了这两项本事,方圆十里八村的人,很少有不知道姥爷的大名的。

姥爷只有两个女儿,姥姥在母亲四岁时便去世了。姥爷又当爹又当妈的把两个女儿拉扯长大。

姨妈十六岁时,出了意外事故,医生说要锯掉一条胳膊来保命,姥爷死活不干,说她一个女孩子家,没了胳膊怎么生活。在姥爷的坚持下,姨妈的胳膊保住了,只是那只手落了点残疾,不如常人灵活。

现在想来,当时的姥爷也不过我如今的年纪,是如何独自承受下这些的。他这一生所经历的苦难,岂是我们这些未曾经历风雨的小辈所能理解的。

十年前,母亲心脏病来济南做手术。姥爷在家帮我们看家,没来医院。当时做的是开胸手术,我在医院跑前跑后,签字办手续,找医生,一天天忙忙活活的,并没感觉到特别担心和害怕。手术很成功,一周后便出院回家了。

后来才知道,姥爷自己在家担心母亲病情,早已戒了烟的他,又开始抽上了烟。当时并不能理解,现在想想,年逾古稀的老人家,是如何独自承受那种担心害怕的,做父母的最怕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可是,当时我们有谁考虑过他的感受呢。

四年后,姥爷查出了肺癌,又不知与这次恢复吸烟有多少关系。

青年丧妻的姥爷,在母亲和姨妈出嫁后,独自在那个乡下小院里住了几十年。他的孤独和寂寞又有谁懂呢。

姥爷有三个外甥女,一个外甥。老人家大多喜欢男孩子,姥爷也不例外。表弟小时候经常在姥爷家过年,姥爷每次都会给表弟买好多的烟花爆竹来放。

可能因为我是老大的原因吧,姥爷最是偏爱我。上学时,他经常给我零花钱,让我不要太节省了。当时我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敬姥爷。可是,长大后,我做得并不够好。

姥爷的厨艺极好,记得小时候每次去姥爷家,他都给我们做好吃的。我们家离姥爷村很近,我从七八岁就能自己走路去姥爷家。每隔几天,我和妹妹就会去姥爷家一趟,给他送点吃的,也带走一些他给我们留的好吃的。

姥爷有四个姐妹,她们一共有八个儿子,所以他还有八个大外甥,我们叫表舅。姥爷没儿子,这些外甥都是从小当儿子疼的。表舅们也很孝顺他。无论平常曰子还是逢年过节,都会带上东西轮流来看姥爷。

特别是一到过年,大家知道姥爷喜欢喝酒,送礼时,便都少不了酒。我工作以后,每次去看姥爷,也是要带点酒。姥爷屋里放了好多酒,各种各样的品牌和包装的酒。有人来串门,他便向人夸耀,这是谁买的,那是谁送来的。现在想来,姥爷那小孩样的炫耀神态,特别可爱。

那些酒往往在大年初二外甥们来给他拜年时,还放在那里供人参观。这一天,是姥爷家最热闹的曰子。姥爷一大早便会收拾好院子等着我们的到来。一整天,姥爷都是满面笑容的。姥爷喜欢看着一大群晚辈热热闹闹的齐聚一堂,把好东西都留给了我们。

母亲说姥爷最后的那段日子,表舅们轮流陪护。他们帮母亲和姨妈渡过了人生最大的关口。

姥爷的葬礼是表舅们和村里的乡亲们帮着操办的。

姥爷在村里没有血缘亲人,乡亲们却念着他生前的好,自发的前来帮忙,办了一场时间仓促却场面盛大的葬礼。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母亲说姥爷走的那一天,大雾弥漫,新雪刚停,北风凛冽。雪后路滑,车不能行,乡亲们硬是抬着姥爷的棺材来到了坟地,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

姥爷泉下有知,也会瞑目了。

人走了,茶未凉,因为人心仍是热的,滚烫的。

人生难免生离和死别。六年过去了,我一直没能好好的和姥爷告别。

年轻时,总以为葬礼是给外人看的,是形式主义。

现在,才明白,葬礼更是为了活着的人和离去的亲人好好告别,少了这个仪式,心中总是感觉缺了一块儿,不再完整。

今夜,谨以此文,纪念我最敬爱的姥爷。

您,一路走好。

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做您的亲人。

                                  2017年10月10日清晨4点
                                                    于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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