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月亮惹的祸

    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毛姆

看过书评再去看书，如同吃别人嚼过的馒头。因为看过很多关于《月亮与六便士》的书评，我拒绝啃读这部大众眼里的名作，直到买二送五的购书活动中作为赠品让这本书上了我的书架。我又是那种把最好的留在最后吃的蠢人，《月亮与六便士》因为最单薄便成了我两周来睡前的宵夜。

我也很不习惯毛姆那种侦探式的叙述方式，开头几节差不多是用做高考阅读题的方式熬着，寻找其中有价值的句子，直到思特里克兰德到了塔希提岛肿大了脑袋，瞎了双眼，在被野草丛林包围的旧屋涂抹油彩，才进入小说的情感世界。思特里克兰德一个并不好记的外国人名也才作为主人公被我牢牢记住了。年届不惑，收入不菲，儿女双全，思特里克兰德夫人又漂亮又能持家，脚下满地都是六便士，思特里克兰德却决然地出走了。诱惑他的不是美色，不是物质，只是因为他抬了一次头。这一抬头，他的世界天崩地裂，包裹他的尘埃和云层消失了，一轮明月升起。从此，他衣衫褴褛，从此他食不果腹，从此即使连带扶手的座椅他都自愿放弃了资格。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理想主义能够解释的出离，也不是修行这样的俗语可以标注，这更不是灵魂出窍所能说明，这是一种来自洪荒，如同拉开的弓弦回归起点的生与死的旅程，是因奔向果，果回到因。毛姆，果然是毛姆。

人成为人，因素好多，但总少不了自我意识这个元素。如果分析自我意识，最后都回避不了灵魂这一道既远又近，既虚又实的符咒。灵魂，就如古人夜空里的月亮，如果不是从文学的角度去感受，谁能触摸到灵魂这个神秘的东西？思特里克兰德的灵魂是什么？小说的叙述者一直在侦探，施特略夫以牺牲心爱女人为代价做过追问，布吕诺船长有过关切，多少人在读过毛姆后在追问。没有标准答案，因为人们不过是在借着小说向自己求取答案。

人类最困难的认知莫过于认识自我，思特里克兰德的震撼意义就在于他在某一天突然发现了自我，并能不顾一切地向她奔去。在社会的眼光里，这无异于自我毁灭。小说里还有一个叫阿伯拉罕的医生，在赴任很有前途的新职位前，看到亚历山大港的蔚蓝天空和明媚阳光，突然体会到一种美妙的感觉，竟然把在港口做一名普通医生作为了自己的归宿。社会的眼光看，这就是自我作践。耶稣也好，佛陀也好，他们的顿悟与这种感觉又有多少区别呢？圣人们感受到的自我也许是真理，思特里克兰德感受到的自我也许是美，阿伯拉罕感受到的自我也许就是生活，那么我等的自我是什么？

一位农民大哥曾说过一句话：我们这些种地的不过是占个做人的指标罢了。其实，对于包括我在内的芸芸众生，谁不是在某些主义的教育下，活成了一个指标或一个数字。一开始也许我们是有自我也可以依稀看得见自我的，但为了某些标准我们不得不戴上面具，“有时候假面戴得太逼真，久而久之他们其实就变成所装扮的样子。”于是“人往往不是自己渴望成为的人，而是不得不成为的人。”这样的人自然就是一个人的指标了。从传统社会学的角度看，这是最理想的结果，他们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那一个个醒来的自我。

最近教师群体中不少人有了教育春天来临之感，因为教育部明确了教师具有对学生的惩戒权，并宣布即将出台具体的实施细则。教师们似乎被越来越自我的学生压迫太久了。他们一面说着教育要保护孩子的个性，一面宣讲着教育的目的是为了人的解放，却在骨子里对那一个个渐渐苏醒的自我惊恐万分。

人们说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我不知教师是否真有这么大的作用，如果真有，那么这无异于有组织有计划的大规模谋杀，他们谋杀的就是每一个学生真实的自我，在某一披着崇高光环的标准下，戕害着一个个本不相同的灵魂，让他们最终成为指标里的所谓人。

每个生命的降生本来都各负使命，都自带光亮。没有谁是谁的指标，也没有谁是谁的太阳或月亮。“做自己想做的事，生活在你喜欢的环境中，保持平和的心态”，按照自己的意愿赋予生活含义，履行社会义务，这是生命的智慧，也是生命具足的自然。

有人说，没有受教育的人缺少的也许只是知识，而受了教育缺少的往往就是智慧和良知，因为有很多教育本来就是让人愚蠢的。这些坏教育，往往就坏在把六便士当做了空中的月亮。

都是月亮惹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