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歌(十三)她不再温柔
2018年8月19日 星期日 阴雨
1
这天早上,柳云发现自己的内裤上有一丝血迹,她没有恐慌,也没有害怕。
柳云有一本厚厚的关于孕产知识的书,里面有从早孕到孩子出生以及新生儿护理等等方面的知识。
书里的知识柳云看得很仔细。所以她知道,内裤上出现血迹,是宝宝快要出生的征兆。
三天前去医院孕产检时,医生给柳云开出了住院单,说是孕周已经超过预产期两周了,必须马上住院,否则胎盘老化,孩子容易缺氧,会有危险……
柳云没有被医生的话吓到,因为她知道,医生的算法是个大概的算法,而孩子是什么时候怀上的,她自己很清楚,孕周并没有医生说的超过那么多天。
不过她答应医生,三天后再没动静就去住院。接下来的三天,柳云加大了运动量,早晚她都坚持走半个小时的路。为的是让这个孩子“好生”。
晚上九点多钟,柳云开始感到腹痛,她告诉海华,自己肚子疼,孩子要出生了,海华又高诉了婆婆,婆婆“很有经验”地说,第一个孩子,要痛很久才能生下来的,又说柳云性子慢,生孩子也不会快,叫柳云忍一忍,第二天再去医院。
晚上十一点多,柳云感觉腹痛越来越频繁,计算时间,阵痛每隔五分钟就会来一次,柳云根据她自学的知识,知道自己必须去医院了。
她把躺在旁边打呼噜的海华推醒,说自己要去医院。海华去通知了他的妈妈。婆婆这才起床,赶忙去炖了什么高丽参汤。
带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和刚刚炖好的高丽参汤,四个人——柳云、海华、婆婆、还有海华请来的做代驾的一个邻居,坐着海华的“宝马”——那辆小四轮“拖拉机”,来到了柳云产检的区第一人民医院。
柳云没有喝高丽参汤就进了产房。那间产房里只有柳云一个孕妇 。柳云坚强的忍着,没有“大喊大叫”,她躺在产床上,听话照做,医生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孩子降生,发出啼哭的那一刻,柳云泪流满面。她暗下决心,除了这个孩子,她再也不生第二个了。
看到医生把宝宝放在了旁边的产床上,柳云擦了擦泪水,目不转睛的盯着宝宝看。看着躺在浴巾上,手舞足蹈,咿咿呀呀的啼哭的宝宝,柳云的心变得异常的柔软。
突然,柳云发现孩子的小手好像是青色的,她吓了一跳,以为孩子在肚子里没长好,手上长胎记了,她着急的喊,医生,医生……
正在一旁做记录的医生来到柳云床前,问柳云,怎么啦?有哪里不舒服吗?
柳云指着自己的宝宝说,她怎么这个样子啊?
医生不知道柳云问的是“孩子小手”为什么“发青”,她以为柳云问的是孩子为什么一直咿咿呀呀的哭,她笑着说,刚刚生的孩子就是这样子的啊,放心,宝宝的各项指标显示,她很健康……
2
有了女儿,柳云不再孤单,生活也充满了乐趣。她将全部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女儿身上。
她跟女儿说话,也不管女儿能不能听懂,什么话都跟女儿说,高兴的时候说,不高兴的时候也说。
她教女儿认事物,只要女儿醒着,看见什么就教女儿认什么。
她给女儿讲故事,教女儿画“星星”,画“小白兔”,她用唱歌的方式哄女儿睡觉……
也许是柳云全身心陪伴的结果,女儿聪明伶俐,很早就会说话,自己的意思几乎都能用口头语言表达,一岁半不到就能说会道的,人见人爱。
女儿快一岁半的时候,柳云萌生了送她去幼儿园的想法。她给附近的一所幼儿园打电话,可惜,老师说,孩子还太小,不接收。
柳云太想出去工作了,在女儿四个月的时候,柳云就找过工作,海华托人给她找到一个在宾馆做出纳的工作,可是,这个工作要求住在宾馆里,孩子那么小,这个工作柳云没法去做。
再后来,妇女主任家里招车鞋包学徒,柳云想去学一技之长,她跟婆婆商量,让她白天帮自己带一下孩子,晚上再自己带。
婆婆不肯,她直接拒绝,说,我不带!
对于婆婆的拒绝,柳云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说,她知道,婆婆闲自己家穷。此时她正带着自己的外甥女,是海华三姐的,已经读小学二年级了。带外甥女,婆婆是有“工资”的,但是若带自己的孙女,她从儿子儿媳那里得不到任何好处。
孩子不去幼儿园,柳云根本没法出去工作,但是,柳云没积蓄,她太缺钱了。柳云只好跟别人学着手工缝童鞋,缝一双能得到一元钱。
要“赚钱”,陪孩子的时间就少了,小家伙太可爱了,居然过来夺柳云手里的“鞋包”,然后丢在地上不让柳云缝,嘴里说着,妈妈我们去玩。
海华也不让柳云缝鞋包,但他说出来的话不离他的“本行”,他对柳云说,你缝这个能有几个钱?还不如我去麻将桌上“摸一把”。柳云懒得理他,继续我行我素,她不想“吃白饭”。
3
有了女儿以后,海华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他虽然还开着他的“宝马”,但是没什么生意。后面他又在自己家里开过“黑网吧”,但他做什么都做不长久。
因为没什么生意,海华将“拖拉机”卖掉,卖车所得的一万五千块钱,还了债。
海华以进工厂打工为“耻”,他拒绝去工厂做普工,没什么事可做,他照样喜欢搓麻将。
海华与柳云的小家,和婆婆早已分开,“分家”是分过两次的,柳云怀孕期间就分开过了,生孩子坐月子的时候合在一起了一段时间,孩子几个月大的时候又分开过了。
家里全靠海华的收入过生活,可海华却不去正正经经的做事,没有固定的收入,柳云就算脾气再好,也难免和他吵架。
两个人关起门来吵架,每次柳云都气的半死,吵一次也只能管住海华三天,三天过后,海华恢复原样,该玩还玩,该搓麻将还搓麻将。
在一次又一次的“演练”下,柳云已经“学会”了骂人,她与海华吵架时,经常出口成章,骂海华“枉为男人”“不是男人”,说他只适合一个人过,“不配娶老婆,更不配有孩子”,还经常咬牙切齿地问他“活着干什么,怎么不去死掉”……
柳云第一次骂“你他妈的”,是在女儿第一次感冒发烧的时候。
那天女儿不同往常,往常女儿吃了奶以后,放入小床可以睡上两个小时,但那天,柳云将她放入小床她就哭,只能抱着。柳云觉得不对劲,无心再缝鞋包了,用备在家里的体温计一测,39.5摄氏度,她吓坏了,抱着孩子找到正在搓麻将的海华,着急的说,女儿发烧了,烧到了39.5℃。
海华听了,并没有要离开麻将桌的意思 ,他双手一边洗着麻将牌,一边对柳云说,哦,发烧啦,你带孩子去前面的诊所,让“眼镜”(诊所医生带眼镜,大家给他取的外号)看看是不是真的发烧了。
柳云气得用脚去踢海华坐的凳子,骂道,你他妈的还是人吗?!你给我死起来。
见柳云发火,其他人也都劝海华别打了,海华这才站了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让柳云觉得有海华这样的丈夫简直就是一个耻辱。柳云说要带孩子去市区的儿童医院,海华居然没钱,他去问开小店的邻居借了500元钱。
柳云第一次变成“泼妇”,是在海华关闭“网吧”的门,溜出去搓麻将的时候。
每天晚上,都是柳云先带孩子上三楼睡觉,海华在二楼看网吧,有人上网上通宵,他就要睡在旁边的床上守到天亮。
那天晚上九点钟不到,有几个学生来上网,但门是关的,于是他们拍打二楼的门,柳云往窗户外面一看,见二楼的灯是亮的,他以为海华睡着了,就下去开门,没想到,海华根本就不在房间,他居然开着灯“造假”,自己早就溜出去搓麻将去了。
柳云“熟门熟路”,找到了海华搓麻将的人家,大门是关着的。柳云使劲的拍打着门,里面搓麻将的人安静下来,他们以为警察抓赌,沉默着不出声,柳云不停地拍着,海华大着胆子问,谁呀?!柳云骂道,海华你给我滚出来……
这“第一次”撒泼,柳云气得胸口疼,回到家里,柳云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只顾着登楼梯,待发现无楼梯可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来到了楼顶。
站在楼顶,吹着冷风,柳云思绪万千。
柳云想,现在来后悔当初的选择未免幼稚,人非圣贤,无法预知未来。一切要以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为考虑方向。
扪心自问,海华人不坏,只是他骨子里缺乏一股韧性,做什么事情他都虎头蛇尾,坚持不了多久。
柳云想到,每次吵架,海华都保持沉默,自己如果骂他骂的停不下来,他也只会穿上外套出去找朋友喝酒,喝得醉熏熏的还是会回到家里来。他不会出去鬼混,也不会触碰柳云的底线……
柳云不知道自己在顶楼站了多久,当她想到为了女儿,自己必须坚强的时候,才想起女儿一个人躺在房间,于是她摸着黑暗中的楼梯,一步一步的往楼下走。
当柳云走到三楼的时候,撞到了一脸焦虑的海华,当他看到柳云是从顶楼的方向下来的时候,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海华回家后,想使出他惯用的嬉皮笑脸的伎俩,哄一哄柳云,没想到柳云“失踪”了,房间里只有熟睡的女儿,海华又去楼下找了一圈,没找到,又跑到他妈妈住的隔着一条马路的房子里去找,也没找到,他再次回到家里,还是没看到柳云,心里开始慌张起来,正打算再出去寻找,看到柳云是从顶楼下来的,他能想到的是,柳云曾经想寻短见……
柳云看穿了海华的心思,她看着欲言又止,铁青着脸的海华,冷冷的说,是的,我差点从楼顶跳下去,有种你以后就往死里气我。
4
自此,海华收敛了许多,一直在“乖乖”的看着“网吧”。
但是,好景不长,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吃过晚饭后,海华对柳云说,柳云你今天怎么也得让我去打下一麻将,今天过年,你就是说破了天我也要出去玩……
晚上,有三个年轻小伙子来上网,海华不在家,柳云带着女儿在二楼守了一下,见女儿想睡觉,就抱着她上楼去洗漱,柳云还没给孩子洗漱完,又来了一男一女,他们在二楼喊,老板,上网。
柳云走出房间俯看二楼楼梯间,见到的是两个老顾客,就说,你自己记一下时间就可以了,这时,那三个年轻人走了出来,说,老板娘,我们下网了,才几分钟,三个人一起给你五元钱好了,钱放扶梯上了……
又过了一会儿,那两个老顾客又喊起了柳云,他们说,老板娘,你快下来,你们家的电脑有问题……
柳云再次带着孩子下到二楼,一查看,果然,总共六台电脑的“网吧”,有四台电脑无法启动,打开主机箱一看,发现里面的芯片没有了。毫无疑问,是前面那三个年轻人偷走了。如果不是这两个老顾客凑巧来上网,另外两台电脑也不能幸免。
四台电脑的芯片丢失,损失了大概2400元,电脑是借钱买的,“黑网吧”本就不能光明正大的招揽生意,平时也没有“生意兴隆”,所以连本钱都没赚回来,这下又遭受这样的损失,海华放弃了这门生意。
不愿意去工厂打工,又没本钱做生意的海华,自此“一蹶不振”,除了吃饭睡觉,他几乎都泡在麻将桌上。
海华在家里的时候,柳云连看他一眼都懒得看,如果不是女儿在中间连着,柳云可以一辈子不和海华讲话。柳云一开口和他说话,总忍不住要挖苦海华几句,更多的时候是指桑骂槐。
海华依然保持沉默,他不跟柳云“一般见识”,柳云要和他吵,他就躲,柳云连发泄的地方没有。海华总在深更半夜的时候,醉醺醺的回来。柳云骂“怎么不死在外面”的时候,已经伤不了意识模糊的海华。
面对这样的海华,柳云几乎要疯了,她常常眼睛瞪着天花板,失眠到天亮,时间久了,睡不着觉,已经变成了柳云的习惯,白头发就这样不知不觉得爬上了她的头顶。
海华带给柳云的婚姻生活,把一个好端端的柳云给改造的面目全非,她不再是那个有雅兴看书、有好脾气的、面带微笑的、温柔的、安静的柳云,她脸上没有笑容,目光呆痴,脾气变得暴燥易怒,有时候沉默寡言,有时候又神经质的唠叨个没完没了,就连女儿可爱的表现都不能令她开怀,女儿如果“不听话”,她甚至会控制不住自己,动手打她,打过之后又心疼的不行,骂自己不是人。
小敏有次打电话给柳云,听到电话这头的柳云自自然然的训了一句自己的女儿,她惊讶地说,柳云,没想到你也会骂人了,什么时候学会的……
婚姻中的一地鸡毛,柳云从不跟娘家人诉说,包括自己的闺蜜小敏。柳云轻描淡写的跟小敏说,我现在的变化可大了,是你想像不到的,等你结婚了,你也一样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