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长衫花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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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觉得热，但是整个夏天，我都没有穿过短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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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姆推开门，门后没有炉火。
但是有鸟语花香。
这是一片森林。
自从他们坐上那班地铁之后，就几乎再也没见过这么开阔鲜亮的风景了。
不过略微让他们感到奇怪的是，这片森林的光线不是从天空中径直打下来的，而是从他们的正前方很远的地方射进来的。
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隧道，隧道的光是从隧道口打进来的。
不过这里依旧很亮，又不是在手机屏上时，整个世界都是白色那样空洞的亮，而是有景，可以实实在在走去的，具体的亮。
这片森林只有一种植物，就是现在他们周围的这种树。
红色的枝干，在贴近地面的位置有些偏黑，这些树都不是很高，在至腰到过头几十公分不等，开着很漂亮的红色小花。
原本大家都有些害怕，只有羽毛敢用手去碰那些花朵和枝干。
很柔软，很温暖。
这是有温度的树和花。
这些花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香味，味道的确很香，但是奇怪地，哈姆的意识在抗拒这种香味。
很好，但是我不喜欢。
这种奇怪的想法，在闻到这种花香的时候，于脑中自然成型。
不过哈姆没想着立马就能得到答案。
大家都在一边看着周围一边慢慢往着光亮方向前进的时候，远处，响起了哼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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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歌，我听过。”十四在仔细听了听远方传来的调子后皱了皱眉。
那声音太轻飘，所有人都听不清歌词。
“你们有其他人有印象吗？”眼镜问。
“没，不过感觉调子一般吧。”有人说。
但十四眼神到处飘着：“我在哪里听过，我一定在哪里听过。”
十四突然看向了远方，再看了看脚下，然后蹲到地上把自己一直背着的包放到地上，从背包里摸出一个本子。
十四在众目睽睽之下蹲着翻动本子，最后在一页上停住。
十四看着本子，跟着远方哼唱的调子唱了出来。
“可花园没有花盛开，
“漂浮的灵魂没有落脚点，
“我只能在虚无中跳跃，跳跃
“也找不到边界。”
十四五官皱到一块，她站起来，对着远方大喊：“珞珞！珞珞！是你吗？”
可是没有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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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高一四班，我是高一五班，那我们就叫十四十五吧！”
“这么草率的吗？”
“这叫率直。”
“这才不叫率直。”
“那你就说行不行吧？”
十四看着她。
“好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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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十四？”羽毛摸过来，“好些了吗？”
几分钟前，当十四发现远处飘来的歌声是自己认识的人喊出的之后，十四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结果不小心摔倒，腿上摔出很长的伤痕。
现在十四坐在离其他人比较远的一棵树下，刚刚眼镜为她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
哈姆和眼镜对其他人说，十四可能需要时间来静一静。
“好些了。”十四的语气现在很温和。
“嘿咻。”羽毛在十四身边坐下。
“是那个女孩？”羽毛看着远方问。
“嗯。”
“她写的歌真好听。”
“对吧？”
在谈到“那个女孩”的时候，十四远没有那么多棱角，那副语气，像是在谈论自己珍爱的宝物。
“她多大呀？”羽毛也轻快地问。
“跟我一样大。”十四的语气低了一小些。
“那首歌的名字叫什么？”
“长衫花园。”
“喔，听起来很有趣。”羽毛食指点着下巴想了想。
十四复杂地看了一眼远方。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她很在意？”羽毛偏着脑袋。
“嗯，当时她跟我说的时候，我也说了跟你一样的话，听起来很有意思。
“但是她对我笑了笑，说我不明白真是太好了。
“那种笑我经常见到，但是她很少对我那样笑。
“那是一种，无奈的，别人，不理解她的，笑。”
十四说完看向羽毛。
羽毛从没在十四那里见过这样的眼神，带着太过沉重的爱和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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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声音是从上面传来的。”林杰仔细辨认了之后，告诉哈姆和眼镜。
“别怀疑，我玩APEX和CSGO的，听声辩位很准。”林杰稍稍有些自信地笑了笑。
“上面吗。”眼镜思考着。
“这些树很奇怪。”眼镜身后一个男人突然说。
哈姆和眼镜都看向那个人。
他继续说道：“一般的植物很少有这样的，这些树的根是几棵几棵连在一起的，然后形成一个共根，这种情况在这里没有特例，说明这就是这种植物的特性，就感觉这些树不是以棵为单位，而是以条为单位，一条长条状的共根上，长出了几棵树来。”
“这里都已经不是地球了，都不是我们的宇宙了，什么都有可能，也不算奇怪吧。”哈姆说。
“倒也是。”那个人笑了笑。
“你叫什么？”哈姆没记住他的名字。
“他叫卞庄。”眼镜说。然后朝着卞庄颔首。
“温度也比较高。”卞庄摸着枝干继续说，“一般的植物很少有这么高的温度，这些树给我们一种温暖的感觉，说明温度已经接近我们的体温了。”
“你是学植物的？”哈姆问。
卞庄点头。
哈姆还想接着问一下，羽毛在后面喊他和林杰。
于是哈姆向眼镜和卞庄点头致歉：“你们先研究着。”
哈姆带着林杰向十四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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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十四说，其他人她还不放心，但是你们可以一起听哦，快说谢谢十四。”
羽毛站在坐下来了的哈姆和林杰中间，按着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脑袋。
“谢谢十四。”两个人说。
“搞什么。”十四被逗笑了，“整的跟拜高堂一样。”
“哈哈。”哈姆并不在意，笑完之后用很轻的语气问，“好些了吗？”
“嗯，谢谢。”
十四没有再花时间客气，直接开口。
“我多少有些头绪。
“刚刚那首歌，是我的，好朋友写的，名字叫做
“长衫花园。
“我的朋友喜欢在自己的右臂上面画画，听上去有些中二，好吧确实很中二，不过她自己很开心，还要拉着我给我画。
“我的家乡在南方，到了夏天会很热很热，我们那里又比较穷，学校寝室和教室是没有空调的，只有很不顶用的电扇。
“可是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她穿短袖，问她她只说，自己的皮肤很敏感，很容易被晒伤，而且不想被别人看见自己手上画的画，怪丢人的。
“可是如果她真的怕晒伤，那就不会经常cos加藤惠和大户爱了，因为那是要露腿的。”
见哈姆和羽毛眉毛都开始起飞，林杰帮十四补充了一句：“那是两个动漫角色，两个角色的形象都是露着腿的。”
哈姆点点头。
十四继续说：“如果她真的嫌丢人，那就不会在汇演上跟着她们用很奇怪的声音去唱滑滑蛋了。”
林杰对哈姆羽毛打手势说别在意。
“不过我没有去问她，她不想说的事情哪怕是我也问不出来。
“我只知道，我们可能在谁的衣袖里。”
十四说完之后向上看了看。
哈姆问：“我可以看看歌词吗？”
十四点点头，把本子递过来，然后盯着哈姆。
“这是你朋友的本子？”哈姆问。
“嗯。”十四还是盯着哈姆。
“放心，我不会乱翻的，我虽然素质低，但还是有礼貌的。”
哈姆低头看起歌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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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着的图案，单调而胡乱
反复的悲欢，无端又难缠
问题的答案，都太过悲观
我告诉你我的秘密，你别与人传
我藏了座花园在长衫的袖子里
多么美丽
多么凌厉
我藏了座花园在漂浮的灵魂里
不留痕迹
又无比清晰
可花园没有花盛开
漂浮的灵魂没有落脚点
我只能在虚无中跳跃，跳跃
也找不到边界
那赤色的线条越绚烂
那破碎的缝补也越困难
伸出的手
能抓住的只有
折翼的千纸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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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姆看着歌词，感觉有些不适，这种不适跟他一开始闻见这花园里植物香味时的不适非常相似。他正想说什么，天空突然亮起来了一半，耀眼的光线射下来盖住四人，而眼镜他们那边的天空却还是被遮挡着。
随后，下起了雨。
哈姆他们连忙扶着十四跑到眼镜他们所在的没有被雨淋到的位置。
在他们进入阴影后没多久，亮了的那一半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片阴影。
银色的阴影。
那片阴影落到远处的大地上，横拉而过，然后再度抬起。
被阴影拉过的地方，红色破出地面，很快地在雨的冲刷下，长出了几棵树。
“那是什么。”卞庄看呆了。
哈姆想到了刚刚歌词里让自己觉得难受的部分。
“无端又难缠”
“凌历”
“赤色的线条”
“缝补”
哈姆见到这一幕，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一股扎疼的寒意电流一般穿过身体，哈姆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抖起来，他缓缓看向十四。
“那是刀。”哈姆止不住声音的颤抖。
十四惊恐地把目光对准哈姆。
但是哈姆没有改口，此时他的内心也如刀绞，但是他不能否认事实。
“那是刀。
“这就是她的手。
“被遮住的天空是袖子。
“这些红色的树，是她的疤痕。
“她一整个夏天都穿着长袖，是不能被别人看到，手上的伤。
“我们的脚下，就是长衫花园。
“她，在。”
哈姆稳定了一下颤抖的呼吸。
“自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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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瞳孔骤缩。
被哈姆一提点，她顿时明白了。
为什么不穿短袖，歌词的含义，珞珞的眼神，为什么她说自己不懂真是太好了。
“珞珞，你。”十四没能继续说下去。
还有更多，还有所有。
下一刀，又落在了大地上。
“别！”十四尖叫出声。
“别！珞珞！”
但是银色的阴影和猛烈的雨，都没有停下的势头。
“珞珞，不要！不要！”
赤色的根依旧破出地面。
“对不起，对不起，珞珞，你别伤害自己，别伤害自己。”
十四跪倒在地上。
“求你，珞珞，不要这样。”
赤色的树依旧生长。
“不要，不要。”
十四在这暴雨里，逐渐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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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藏了座花园，
在长衫的袖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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