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魂》第七章：瘟疫入潜（4）好事成双
（4）好事成双
“一起去我家吧，刚才有劳你了。”怒拍了拍忍的肩膀，感激地说着。
方才，他们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走出来，还多亏了忍在前方开路。患难见真情，忍也是够义气，始终在一旁默默帮衬着他们。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忍从来都是打碎牙往嘴里烟，一副万人可欺的模样，今天似乎一反常态杀气外露，那燃烧的气焰几乎都能将周围的人炙伤，逼得大家不得不后退，简直是怒曾经的翻版。
“行，正好也有个照应。”忍也没推脱，便随他们一起回了家。这一路，他也没闲着，背后不时有跟过来试图挑衅的人，都被他一一赶走了，似乎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便特意留下来保护他们。
回家的路上，怒侧头看过忍好几次，总觉着他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似乎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虽然他们几乎没有真正打过几次交道。不仅如此，怒还有些惊讶，他何以变得如此勇猛，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还敢为自己一家人挺身而出，自他让贤后，几乎很少再听到他的相关消息了。
“让娘好好看看，刚才着急忙慌的，都没有仔细地看看你。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住在哪儿呢？养父母对你好吗……”一进家门，责便急不可耐地连珠一样地开始问卑，差点没一口气问个底朝天。
“娘？”或许方才的嘶喊和大家的推攘已经让卑精疲力竭，也或许这个地方让她绷着的弦彻底放松了下来，还未多说一个字，她便晕了过去。
“这孩子是怎么了，我可怜的孩子。”看到卑失去了意识，责一下子慌了手脚。
“这孩子应该是太累了，让她好好睡觉吧，你也去休息。”怒边说边抱起卑，小心地放在了床上。
“可怜的孩子。”责自言自语着把被褥给卑盖好，又坐在床头心疼地着看着她。这么多年，她是日也想夜也想，想女儿想得都快成祥林嫂了，曾还把别人家的孩子错当成了自己的怡儿，弄得大家哭笑不得。
看着责坐在床边愁心的样子，怒默叹了一声，叫忍在堂屋休息后，便去厨房准备酒菜了。看不出来，烧菜原来才是他的拿手绝活，不一会儿的功夫，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就全都上齐了。要说这还得归功于责，自从她生病以来，他每日变着花样给她做菜，俨然从第一护国勇士摇身一变成了民间第一厨艺高手。用他的话说，做一项就得专一项，烧菜可是一门博大精深的艺术，从选材用料到工序火候等等每一个步骤里面的门道可多着了，不下一番功夫，不经过一番摸索，这五色五味也不能调和得这么自然圆融。
“这是在哪儿？好香！”卑缓缓睁开眼，看到了坐在床头的责，一脸的茫然。
“怡，你醒啦，好些了吗，哪里还疼吗？”看到卑终于醒了，责悬着的心可算是落定了，方才她可是一刻不落地看着卑，生怕她就这样醒不过来了，每一份每一秒似乎都被失去女儿的恐惧所填满。
实际上，她的担心不无道理，看着卑面无血色瘦削虚弱的样子，着实让人心里疼得慌。此次瘟疫事故，卑没能幸免，而且病情还很严重，昏迷了好几天都未能醒过来，看病的医生直摇头说没有办法，坦言她怕是命数已到，若真能醒过来，那得是有多强的念力才行，但目前还没有先例。可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醒过来了，她说似乎有一股力量一直悬在心头，每当就要坠入深渊时，就被它拽起，好像在告诉她，还有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不能就这样走掉，也不知道和这股力量纠缠了多少回合，即将精疲力尽地时候，她睁开了眼。
“咕咚，咕咚……”卑都还未来得及说话，肚子就抢着叫个不停，哪里飘来的香味实在是太诱人，方才也定是被它唤醒的。
“看娘这着急的，饿了吧，孩子，走，咱们先吃饭去。”责恍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儿，囧笑着对卑说，那表情就像十八岁的小姑娘。
“怡儿，醒得真是时候，来来来，快来尝尝爹的手艺，刚刚好全部上桌。兄弟，来，开饭喽。今天大家都辛苦啦，吃团圆饭喽。”难得今天这么开心，怒翻箱拿出了珍藏已久的百合蜜，这似乎还是智慧老人曾经送给他的。
“爹？”卑诧异地小声嘀咕着，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细想那么多，就被面前这梦里才有的满汉全席给完全俘获了，她实在是太饿了，没讲什么客套话，坐上桌便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仿佛好几年没吃过饭一样，看得责又是一阵心疼，不停地朝她碗里夹菜。
几碗大米饭下肚，饿得两眼昏花的卑一下子满血复活，方才反应迟钝的小脑袋瓜子也变得清醒了，一波又一波的问题开始涌了出来。原来，她不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的，她就是怒和责口中的那个怡，他们失散多年的女儿。当年，他们迫不得已把她送给了外村的一户人家，希望稳定后再把她接回来，可后来那户人家不知迁往了何处，便再没有了她的音讯。思女心切，无以复加，他们从来都没停止对她的找寻，奈何总是无功而返。
“怡，娘对不起你。”责边说着，眼泪边簌簌地流了下来。
“娘，女儿不怨你，没有想到今生还能再见到你们，我做梦都在渴望这一刻，真的很幸福很满足。而且，以后可以天天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爹爹做的饭真的是太好吃了。”幸福来得太突然，卑感动得声音都哽咽了，她再也不是那个被命运遗弃的孩子，她也有人爱有人疼，有一个温暖的家，足以把曾经的冰冷都融化。
“这孩子，赔钱无用的东西，净吃白食，什么都干不好，也难怪，有什么样的爹娘就有什么样的种，就她那万人唾骂的亲生父母，还以为我们不认识他们，欺负村里孩子那次，我正好就在旁边。风水轮流转，竟然把自己的野种送上门来，哪能让她那么好过。”
无意中听到了大人的谈话，卑才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父母亲生的，她不过是个没人要遭人厌的野种，天不再蓝了，水不再绿了，支撑她的信念也在那一刻坍塌了，曾经恁凭父母怎么打骂都硬气十足的她，忽然间像散了架一样，胆子小了，话也少了，整个人变得郁郁寡欢。好在那时还小，忘性大，身边还有一个维护她的傲哥哥，没过多久便将这事儿抛诸脑后，又变成没心没肺的疯丫头。
后来，离开了家去谋生，怀着对未来无限的憧憬，她冲进劲儿十足，希望能够出人头地干出一番事业，向世界证明自己，可也不知道为啥，总有各种不顺缠绕着她，每每将她这颗奋永前进的心又拉了回来。她才发觉，原来养父母的话就像魔咒一样早已烙印在了那颗幼小的心灵上，她从来也不曾将它们真正忘却，而正是这个无用无能的标签，残酷地将她屡屡重拾的斗志一点一点地消耗殆尽，甚至让她觉得自己或许真的一无是处。
没有人知道，有多少次，她在绝望的谷底徘徊，视线所及之处，都是耸入云霄的峭壁，竟没有一条出路，被全世界抛弃的恐惧和无望几乎将她吞没。所幸在心灰意冷之时，总有一股力量从心底升起，也是这股力量，让她这一次从鬼门关顺利逃走，想来这定是父母亲的庇佑。
那些过往如黑影般在脑海中迅速闪过，消失在了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幸福就在眼前，卑再也忍不住地低声啜泣了起来，良久才恢复平静。
“爹，娘，女儿不孝，没有做出什么成绩光耀门楣，让你们失望了。”卑边说着，心头边又翻起了层层波浪，无用二字始终是她心中始终难以逾越的魔障，她担心因为自己不够好，又让来之不易的幸福从身边流走。
“怡，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你能回家，便是上天给我们最大的恩赐。”责满含爱意地看着卑，无比疼爱地说着。
“谁说女儿让我们失望了，方才有人来报，说我们走后，挑事儿的几个人不多久就被揪了出来，闹事现场的人群也就陆陆续续地散了。他们说这还得亏咱女儿临危不惧，勇敢陈词，才把大家失去的理智逐渐拉了回来。好样的，孩子。”怒紧接着赞许地说。
从母亲慈爱的眼中，从父亲认可的语气中，卑看到了，原来自己就是世间那个最璀璨的珍宝，那个不需要任何多余的点缀就熠熠生辉完美无暇的存在。一种前所未有的信心从心底深处清晰地弥漫开来，将纠缠已久的惶惑驱散得干干净净，那股熟悉的力量又住进了身体，而且比之前更强大，大到仿佛可以撑起一切。就在闹事现场，似乎也是这股力量推动着她变得勇敢无畏。只是当时，她并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明白为何平常不敢抛头露面的自己，能够突然力排众议，异军突起。
此刻，她忽然明白了，这股力量其实一直都在自己体内，只不过是被否认自己的心魔所蒙蔽和禁锢，在放下对心魔认同的那一刻，心魔自会消散，而力量也会重现。曾经丢失在墙角边的，那个天不地不怕，自信满满的小女孩，扑闪着爱的翅膀又回来了。
那一夜，母女俩依偎在床上，彻夜长谈，从卑还在襁褓中的时候说到了夜珍珠开裂的奇异景象，从曾经的黑白双煞说到了傲哥哥的点滴，说不尽的悄悄话，诉不完的思念，将黑暗的夜装扮得如此温馨。
好事从来都不嫌多，谁也没想到，在另一个房间，竟也同样发生着如此感人的一幕。原来，怒居然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就是面前这个稳重内敛的忍，这个不顾危险解救他们一家的大恩人。
那个刻着“将”字的手环，他再熟悉不过，这是将门特有的手环，世间仅有此一对，当年他们兄弟二人一同出生，喜从天降，父亲大人非常高兴，便命人精心打制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手环，他们一人一只。只是，从记事起，便没有了哥哥的踪影，他被告知哥哥因病早早夭折了。所以，他至今还不知道哥哥尚在。
而忍，小时候并不像怒一样泼皮讨人喜欢，他性格内向，胆小怕事，而且体弱多病。将门若无虎子，总归是不光彩的事情，在一场重病后，眼看着气数将绝，父亲便狠心地弃他于后山了，所幸被一位好心的郎中采药途中碰巧遇到，才捡回来一条命。
一位素味平生的陌生人竟比骨肉至亲还仁义，这位郎中不仅医治好了他的病，还将他抚养长大。然而，这么多年，那个被弃荒野的噩梦一直缠绕着他，唯恐醒来时会再度被抛弃，有家不能回的滋味，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住，它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堵在他的胸口，时刻淬炼着那颗早已伤痕累累的心，旧伤结痂新伤又起，这轮回的疮痍，终锻造出了他钢铁般的坚韧。他很早便懂得什么事都要自己扛，遇事也不同人计较，哪怕打碎牙也要往肚子里面咽，所以年纪轻轻便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都说时间可以让人忘却一切，却没能抹掉他对家人的想念，尤其是对这个心地善良的弟弟，在大家都嫌弃他太孱弱的时候，是弟弟陪在他身边，和他玩儿逗他笑，给他黑暗短暂的童年带来一丝光亮。有一次，他实在没能克制住深深的想念，便凭着儿时的记忆找到了原来的住址，可那里却是一块平地，丝毫没有人烟。最后的一点支撑他的念想就这样像风筝断了线，他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飘飘荡荡，无着无落，刚刚有些起色的事业，也再无心打理。
就在以为再也见不到弟弟的时候，他竟然在那次商议厅巡视的任务中偶然发现了怒，虽不完全确定他就是弟弟，可是那种惦念已久的亲切感，让他断定他和怒之间一定有着不解之缘，也让他对人生重新燃起了希望。而后，他便格外关注怒，怒能到第五道关卡任职，其实也是他从中帮忙推荐。那段时间，别人看到了怒绕道而行，可忍看到怒却暖心。在这一次闹事现场，他也是特意来此试图暗中协助怒，竟还无意中发现了自己原来也有一身神力，只不过以前一直被压制在体内。或许，这就是天意吧，冥冥中注定他和怒要走进同一个家门，注定他们兄弟二人这一生都要紧密联系在一起。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世间的事儿谁又说得准，在这原本心惊胆战说不定下一刻就葬身人海的一天，却意外地迎来了如此珍贵的幸福，忍不再是那个担心被弃漂泊无依的游魂，卑不再是那个孤苦伶仃遭人厌弃的野丫头，怒和责也终于找到了他们心心念念多年的女儿，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变迁，他们都不再孤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