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厨师

只是想写写身边的人，回家半年有余，家里多了位厨师，准确说应该是几年前就来了，只是回家的时间太少，似乎从未和他说过话。

家里从来都是严肃的气氛，没有人懂得如何表达关心，饭桌上都是沉闷无比。

有天吃饭，他突然问我：“菜好吃么？”

“嗯”

鬼使神差地，那天晚上因为他这句话，我请他喝啤酒，当然家里严肃的人走了，几个人坐在客厅里，我一个劲追问他还拿手什么菜，喝得他高兴了，一直保证从明天开始给问做我爱吃的海鲜。我连喝几瓶后发现，他似乎有点傻，不会察觉我的低落。不过这让我撒开了喝，似乎多了个第二杯半价时的小伙伴。

第二天醒来后，看到他早早买来了海鲜，低头清洗。

”还要剝壳啊？“

”嗯，这个等下你吃，方便点，不会刺到“

本来故事应该是这位善良细心的厨师给我天天折腾菜，然后我备感幸福。可是翻天了。他是个不合格的厨师，每次都准备太多，一旦吃不下，他在饭桌上就开始用那略带委屈的声音问：”这不是你喜欢吃的么？怎么不吃了？”

吃吃吃！多天之后，我真想狂骂——能不能不要每餐都来问我，下午要吃什么？能不能不要那么笨，把我想吃的菜每天都端到我面前？我好害怕最爱会变成最厌恶的。当然心里想想而已，我当他的面不敢说，实在开不了口。

他挺傻的，自从一起喝了酒后，经常叫我一起喝酒，直到我爸知道后，臭骂他一顿。他也傻乎乎跑来和我说，好吧，可能他觉得我是他朋友了，忘年交。

公道上说，他这个朋友很好。我喜欢偷吃，（这在我家属于原罪类型，被发现了得被大家训斥），我偷偷告诉他这个秘密后，于是每次他炒菜，就在厨房掩护我。饭桌上，我开始逗这个这傻傻的家伙。

“你老婆在外面打工？”

“嗯，她很乖，年尾会把工资一并给我”

“这么乖的女人，你老婆还有没有妹妹要出嫁的？我也想娶一个”

饭桌疑惑一片，于是我开始和大家解释同性恋结婚问题。我估计我妈妈从那天开始就担心我性取向问题。真的是给自己埋炸弹，为了变现好好和家里人沟通意愿，我开始相亲。第一次和家人介绍的相亲男出去，这男的胖胖的，叫p吧，p说想和我去看看我小学，去了那里，刚好看门的人走了，我发挥自己纯真本性，三出五下脱掉高跟鞋，扔过围墙，然后跳高，嗖嗖爬了过去，期间，p叫了无数次小心，我那个时候觉得他想说的是，下次相亲要小心。

回家后我偷偷分享了这愉快的经历给他听，不出我所料，他不知道我干嘛那么开心，只是愣愣看着我。

期间，断断续续又喝了几次酒，每和他多喝一次，他就觉得我们的友谊增进了十年有余，慢慢的，不夸张的说，我连他从小到大的事情都可以算出来了，再喝一次，就知道他五亲六戚的情况，再慢慢的，他说的话我都可以背下来了。相应的，每一天都是不厌其烦问我要吃什么，有次他托人买来了野猪，我直夸肉好吃，那天晚上他很开心喝多了几杯，我以为他是喜欢食物被认可的感觉，但是后来我爸准备宴请朋友过来尝他做的野猪肉时，他狂抱怨，哦，原来这货在意的是被朋友认可的感觉。不过他真的是有点笨，说了野猪肉好吃的后果，他就开始买蛇，狗，狐狸，奇奇怪怪的肉。说真的，那几天我都是不敢到饭桌，想到就觉得恶心。

我打算开始自己创业，不打算从家里拿钱，除去从银行的借款21万，还差几万，某天和他说起这个事情，他二话不说，回家掏出他所有的现金7.5万给我。想及他的钱要么被朋友借了却一直收不回，要么是请朋友吃喝，我拿了钱，千叮万嘱他不能告诉我家人，否则钱就不还了。他不懂得问，我要干嘛，不懂得问，为什么不可以告诉问家人。

我不理解的是，他怎么会觉得我和他是朋友呢？

这个疑问我后来自己揣摩出来了。他不喜欢攀附有钱人，那些比他富有的亲戚朋友他基本都不加以理会，真的是把自尊看得比命重要。这和我想的穷人不一样（穷人在我的定义里，是金钱和精神两方面的，我自觉自己也是穷人）。我猜测，大概是我一起和他钓鱼，总是顺带给他那瓶饮料，看到他出去时，提醒他带水，还是仅仅我和他一起喝酒，他觉得我们是哥们？我想，他生活里，经常像我这样听他吹牛一百次都不厌烦，只是安静听听，然后提醒他不要乱花钱，不要总是熬夜，多喝水照顾好身体的人不多吧。他还是像个小孩子，找到一个地方就那样堆砌情感。

半个月前，毫无征兆和他说，我准备去香港，说完就上车走了，他还是傻傻的，只是说了句——哦。他以为我一走又是很多年，其实我只是过去看个朋友而已。几天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又来那句话——等下你想吃什么？

拿给妈一点护肤品，然后袋子就空空，他似乎在旁边很期待，我会带给他什么。我当时才反应过来，貌似我这个朋友太让别人伤心了，我没想过给他带任何东西。好在我妈帮我圆场。

今天吃午饭的时候，有人提起今天的菜太多了，要不给他家人那些过去吧？他一直说不用理他家人，我自动找起来装了各样的菜，然后开车拿到他们家去。我去过他家，他老婆外去打工，孩子们才十多岁就开始自理生活，他这个爸爸当得自然是潇洒快活。熟门熟路，拿菜过去，他家里得两个小孩还有老人也正在吃饭，我看到他们仓促站起来，饭桌上只要一包榨菜仅此而已。和他们寒暄几句，我变回来了。

这样的情况，我已经习以为常了，当他每个月拿到工资，请他那帮朋友大吃大喝，只是为了烧钱找人听他堆砌情感的时候，当我提出要吃什么，他愿意打车到别的集市买，回来执意不肯多收我钱的时候，当他每次都额外给我买很多零食，饮料，菜却执意要请我这个朋友的时候，当他花了大部分的钱请什么朋友，却留很少家用，他爸爸妈妈都已经七十多岁却还一直在外打零工的时候，我都很想问问他，你家人在哪里呢？你知不知道他们都经常吃白面和白饭？

今晚，他说他过几天准备盖房子了，我回来时和他说——我借他的钱在年底还他。

他还是那样，很慌张，怕我误会，一直说——不是催你，别人借我好多年的钱都还不还，你的不着急。

我多么想和他说句，其实，没有什么朋友值得你如此的，好好担起家庭的责任吧。

我也曾经是这样的他，应该还有很多人都是，只是他还是像个小孩子，都活了四十多年，还是守着他对朋友的完美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