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凌兮，佳木可栖
一
凤凰山在昭通城南，山麓即烟波粼粼的望海湖。青山绿水，山水掩映，已成昭城一景。凤凰山因山形俏丽，宛如凤鸟振翮，因又名凤岭。有语曰：风凰凌兮，佳木可栖。凤岭上林木吐翠，秀而繁荫，加之山势柔缓，可沿台阶拾级而上，亦可沿盘山公路从容漫步。凤岭遂成秋城居民登山揽胜，锻炼养生的最佳选择。
栖居小城十余载，自然无数次登临凤岭，尽管每天临窗远眺，凤岭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但不走进她的内心，倾听其喁喁细语，款款呢喃，就感觉和山林揆隔已久，尘埃落满心间。是伏案太久，还是电脑的辐射所致，偶尔的腰酸背疼，成了上班时的小小烦恼，看着凤岭的苍翠，便有了周末登临的遥想。
二
这是一个薄阴的早晨，随着熙来攘往的人群，沿着凤岭的盘山公路，开始了登山。公路两旁，缓缓的坡地上，桃树翠绿的叶子闪闪发亮。枝叶间的青桃，已经有成熟的酸杏那么大小，正在努力汲取着阳光雨露的滋养。抬起头，从凤岭高处延展而下的几撇小小山脊，宛如条条绿色的飘带。沿公路缓缓向上，绿意越来越浓，城市的喧嚣渐次隐没在树冠的背后。
倏地，一座红砖的小屋出现在眼前，这远离闹市的小屋，建在山坡脚逼仄的一处洼地，桃林掩映，红色的楹联给幽僻的居所平添了几分妩媚与喜庆。这当然不是武陵人的桃源。但在春天那〝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明媚里，焉知这屋子的主人没有〝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羽化而登仙〞的欣然与忘我？
小屋的旁边，一条小路沿山麓逶迤伸向凤岭深处。小路或许更能探幽揽胜呢，这样想着，我便拐上了这上坡的小径。
三
坡地很开阔，桃株很矮，还有一层浅浅茸毛的青桃，依偎在亮闪闪、碧汪汪的翡翠间，像一个个顽皮的精灵。站在长坡上远眺，城市的轮廓渐次模糊，最远处渐次淡成海市蜃楼。这蜃楼里蛰居的人们，可否知道这长坡上的青桃，正在为他们的大快朵颐努力地生长？
往上走，坡势渐陡，荒坡上是怒放的茅草，〝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汝之为美，美人之贻〞，《静女》中的句子，赋予了这夏天独自疯长的野花几许浪漫与多情。荒坡之上，又是一片缓和的平地。苹果树织成的绿网，陡然迷离了山间的小径。迫使我小心的拨开那些牵挽的树肢，从它们中间借道通行。林间，杂沓的野草疯长，看看这藤蔓般缠绕的枝条和树上瘦小的果子，我猜想这应是一片废弃的果园。那青苹蹙皱的表情，似在诉说野岭的孤寂，〝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诗人感慨世事无常，不知这些被忘在林间的小蘋，如今犹有几人记得？林边，有几口几近干涸的水塘，是当初用于汲水浇灌果树的，如今，也被纷披的野草笼盖。当初，它们该不会如此清冷，那莳弄果园的女子，可否也曾在它旁边托腮凝眸？不知这片废园，是否还能重新听见阵阵笑声。
走出废弃的果园，已接近山腰，林子越来越密。在参天的松树的掩映下，林间，花草树木竞相张扬生命的活力。鸟儿啭动着悠扬的歌喉，有时是独唱，有时是合鸣；有时是花哨的颤音，有时是切切的絮语；有时急促斩截，有时不绝如缕；有时此起彼伏，有时各自引吭，互不干涉。梭罗把家安在瓦尔登湖畔，他说是找了只笼子把自己关起来和鸟儿作伴。真是一个恰切的比拟。
四
走出松林，已近山顶，盘山公路兀然出现在眼前。路边，马桑树黑湛湛的果子压弯了树枝，法国梧桐、林檎、香柏散发着阵阵清香，林间偶尔还能瞥见薔薇花开的倩影。
顺着公路，前面有一个提着口袋，拿着钳子的人，边走边捡起路边的垃圾。我边走边和他攀谈，得知他是林业局凤凰山管理处聘请的保洁员，他们一共三个人，要负责整个凤凰山的保洁工作。我说，这么多人丢，你们忙得过来吗，要是大家少丢些或者不丢，那该多好。我又问他，这公路边没有垃圾桶吗？他说，怎么没有？全被力气大的推下坡去了。别说垃圾桶，连那路边修的栏杆，都被推下坡去了！
我往路边一看，一排水泥的护栏，被齐根斩断，一些直栏横槛的断截，面目全非地滚落在林间斜坡上，只剩十三根桩柱的根部在瞪大疑问的眼晴。
想起路边急弯处，几面汽车反光镜被砸成一根光秃秃的铁架，目睹随处可见捡拾不完的垃圾，我不由得想问，到凤凰山上找健康的人们啊，什么才是健康？
五
不过，走在路上，心情更多的是愉悦。
在山顶的石级上，看见一个年轻妈妈，把一个三、四岁孩子抱在一棵松树上，照完相后，孩子撒娇地趴在妈妈的背上，妈妈背着他爬了几十级台阶。我用手机拍下了这一幕，心想，如果孩子能看到，那么，也许二十年后，三十年后，这温馨的一幕，会湿润孩子的眼眶。
沿着公路返回，看见许多人从山脚奋力攀爬，有些四、五岁的孩子，脸上写满了天真，也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果毅。当然也有父母在前面疾行，脸上挂着泪珠与委屈的孩子，但他们的脚步没有因泪水而停下。
眼前，不断有骑自行车的人晃过。有的鬓发斑白，有的初生牛犊。有的气喘吁吁，有的身轻如燕。唯一不变的，是他们强健的体魄和 强大的内心。
身后，一对父子迈着轻快的步子。父亲鬓脚染霜，孩子俊俏机灵。父亲拿着一瓶矿泉水，一边走，一边把瓶子往上抛，然后接住。那动作，充满了童稚。我想，这应该是登山的功劳，使一个原本衰老的机体有了青春甚至是少年的活力。
六
和父子俩一路闲谈着，不知不觉间到了山脚。回望凤岭，还是如此静穆，熙来攘往的人群，都只是作短暂的驻留。
风凰凌兮，佳木可栖。有空没空，常来登登。
凤岭，等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