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冠中经典语录
德育不能替代美育,美育却影响着德育。人民审美力的提高主要靠艺术品的熏陶。熏陶,是经常性的潜移默化,非速成班所能奏效。
无可否认,发达国家的众多艺术博物馆培养了人民的素质及审美品味,欣赏美术作品成为人们不可或缺的生活享受。
儿童时代的美术教育只是为了普及美育,扫除美盲。至于画家之长成,决非父母能事先设计的!
凡曾经被宣扬为天才儿童的有几人最后真成了大艺术家?几乎一个也没有。倒是成了大艺术家后又被追认其童年便如何如何有天才,那也是画蛇添足的败笔。
画家,那是路边的野草,被人践踏而吐出晶莹的花朵;是黄山石隙中生长的松树,缺乏足够的营养,依然倔强生长而终成风骨!
蒋南翔任清华大学校长时曾说过:清华给学生的不是干粮,而是猎枪。显然干粮很快吃完,掌握猎枪自已去猎取食物,生命的成长才得保障。
蒋南翔任高教部长时,在一次报告中谈到:“给我足够的条件,我可以培养出五十个杰出的科学家,但我不敢保证能培养出一个杰出的艺术家。”
艺术创造不属于社会职业,诗人没有职业!他们要生活,便要靠他们从事其它任何有代价的工作来活命。杰出的艺术作品必然产生高昂的社会价值,但这多半是作者身后之事,本人无法预支。
如今展览的作品均愈来愈大,往往以几十米,几百米来吓唬观从,以大惊人,祈一鸣惊人!
建筑物都大了,必然要求作品面积扩大,但艺术品主要是质量,大与小的属性均不能掩盖质量本质。
李可染曾说:石头大,宝石小。王国维薄薄一本《人间词话》,永远耐人咀嚼。凡高的画,画幅都不大。弗尔美的作品更小,而且只留下三十几幅,但真情真味,真正永垂后世。
《吴冠中谈美》
我有两个观众,一是西方的大师,二是中国老百姓。二者之间差距太大了,如何适应?是人情的关联。
我的画一是求美感,二是求意境,有了这二者我才动笔画。
我不在乎像和漂亮,那时在农村,我有时画一天,高粱、玉米、野花等等,房东大嫂说很像,但我觉得感情不表达,认为没画好,是欺骗了她。
我看过的画多矣,不能打动我的感情,我就不喜欢。
艺术到高峰时是相通的,不分东方与西方,好比爬山,东面和西面风光不同,在山顶相遇了。
但是有一个问题:毕加索能欣赏齐白石,反过来就不行,为什么?
又比如,西方音乐家能听懂二胡,能在钢琴上弹出二胡的声音;我们的二胡演奏家却听不懂钢琴,也搞不出钢琴的声音,为什么?
是因为我们的视野窄。中国画近亲结婚,代代相因,越来越退化,甚至变得越来越猥琐。
我很幸运:出国前,是跟着潘天寿学的中国画,他是完全传统的,本人画得很好。
后来我在巴黎学了3年,看遍了欧洲的艺术馆,知道西方艺术好在哪里;回来后结合国情,加以表现。
我明白,传统的东西过去了,强调也没有用,鲁迅早就点出来了。回到传统是不可能的,抱着传统死路一条。
但中国有大量画家不懂西方艺术,接受不了,有人连马蒂斯都骂,对西方艺术一律排斥打击,其实是束缚了自己,结果只会因袭古人,不会创新。
中国画家凡是有点创新的,都学过西画。西方的大评论家对东方艺术不排斥,会欣赏。
上世纪90年代中期,在香港举办了一个现代中国画展,媒体突出宣传两个重点主题:黄宾虹代表传统,吴冠中代表创新。
他们评价我是叛逆的师承,“代表了一股巨大的超越传统的创新力量,令国画艺术焕然一新。”我在艺术上要求太严格了,考虑到百年以后的中国画前途,只是苦了自己……
画家走到艺术家的很少,大部分是画匠,可以发表作品,为了名利,忙于生存,已经不做学问了,像大家那样下苦工夫的人越来越少。
整个社会都浮躁,刊物、报纸、书籍,打开看看,面目皆是浮躁;画廊济济,展览密集。与其说这是文化繁荣,不如说是为争饭碗而标新立异,哗众唬人,与有感而发的艺术创作之朴素心灵不可同日而语。
艺术发自心灵与灵感,心灵与灵感无处买卖,艺术家本无职业。
脱离了具体画面的孤立的笔墨,其价值等于零。这话怎么理解呢?
两个层次:一,构成画面,其道多矣,点、线、块、面都是造型手段,黑、白、五彩,渲染无穷气氛,孤立的色无所谓优劣,品评孤立的笔墨同样是没有意义的。
二,笔墨只是奴才,它绝对奴役于作者思想情绪的表达,情思在发展,作为奴才的笔墨手法永远跟着变换形态。所以,脱离了具体画面的孤立的笔墨,其价值等于零,正如未塑造形象的泥巴,其价值等于零。
美盲不等于文盲,前者是审美缺陷,过去在农民院子写生,我常常会拿一幅并不好的作品给他们看,他们会说画得像,我再拿出一幅画得满意的作品给他们看,他们则说“美”。
从这里我知道,尽管他们没有文化,但是他们不是美盲,相反很多文化程度很高的,却是知识越丰富越是美盲。
我不让我的孩子学画画,因为我不希望孩子真正成才了,像凡高那样变得疯疯癫癫。我也劝很多家长不要让孩子一开始就学美术,很多人都觉得自己的孩子天生就是画家,其实没有那么多艺术家。
一个鲁迅的社会功能抵得过二百、三百个齐白石。齐白石可以没有,多一个少一个也无所谓,但是鲁迅不一样,我是单从社会功能上说的,他们的影响不一样。齐白石画得很好,我也很喜欢,但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需要鲁迅。少一个鲁迅,中国的脊梁要软得多。
学艺之始,我崇拜古今中外的名家与名作,盲目的。岁月久了,识见广了,渐渐有了自己的识别力:名家不等于杰出者,名画未必是杰出之作。
人死了,哪怕你皇亲国戚,唯作品是沟通古今中外的文脉。伪造了大量的废物欺世,后人统统以垃圾处理。
我分析自己对名家与名作看法的转化因由,要害问题是着意于其情之真伪及情之素质,而对技法的精致或怪异已不再动心。
情之传递是艺术的本质,一个情字了得。艺术的失落同步于感情的失落,我不信感情的终于消亡。
我写过一篇千字文,笔墨等于零:脱离了具体画面的孤立的笔墨,其价值等于零。
文中主要谈创作规律,笔墨的发展无限,永远随思想感情之异而呈新形态。笔墨属技巧,技巧乃思想感情之奴仆,被奴役之技有时却成为创新之旗。
石涛谓无法之法乃为至法,明确反对以古人笔墨程式束缚了自家艺术,其实他早先提出了笔墨等于零的理念。
知识分子的天职是推翻成见,而成见之被推翻当缘于新实践、新成果的显现,历史上已多明鉴。
我生长于江南,浪迹天涯,从未在上海展示过自己的作品,感谢上海美术馆创造了这次展出机会。
在此,我情我愫,一目了然。虽无法与所有的读者握手,但我估计所有读者都触摸到了我的心脏,是冷是暖,虽感受各异,作者总是欣慰的,谨表谢忱。
代沟不是以时代来划分的,而是以思想来划分的。
人生只能有一次选择,我支持向自己认定的方向摸索,遇歧途也不大哭而归,错到底,作为前车之鉴。
我这一辈子啊,很孤独。我有亲人,但一步步往前走时,亲人渐渐不理解,你走得越远,中间距离就越远。
亲情,我并不很看重。至于朋友,只能某一段同路而已,过了这一段,各走各的路。一辈子的同道,几乎没有。
这时代有太多的虚假,与我们那个时代比,垃圾更多,人心更虚伪,所以更难求知音。
你一定要穿着大师的拖鞋走一走,然后把拖鞋扔了,在穿和脱的过程中,你就会找到自己。
《处理出入关系的诀窍》
月亮与太阳各有自己的半个世界,似无可争,但偏有“醒”与“梦”之争。庄周梦蝴蝶,蝴蝶梦庄周,谁说日光下是醒,月光下是梦?
《晓月》
常常,人仿佛是一只爬行者的小甲虫,被挤压在生活的巨石与巨石之间,剩下的可供爬行的缝隙窄而小,细而长...
常常,人更像只会点头和摇头的蛹,天天盼望着酿蜜的天赋...
人,从躯体到精神,是独立的个体,这个硬道理决定了人的孤独,孤独是人的本分。但人偏偏不本分,爱群体,生活的欢乐和意义都体现在群体活动中,虽然人们也欣赏独来独往的老虎与雄鹰。有了群体,人们才步入创造,个体比之群体,其间差异难以衡量。
《孤独》
多年前一位朋友搬家,他说真麻烦,以后不愿再搬,要搬就搬烟囱胡同(火葬场)了。后来他真的去了烟囱胡同,但并非连家搬去,只是他独自去了。
《孤独》
我负丹青! 丹青负我!
《中国随笔年选2004》
永恒的孤独转化为永恒的安宁,但人们留在群体中的贡献将代代闪光。
《孤独》
“等待”寄“希望”,“希望”依偎着“等待”。
“我一生只看重三个人:鲁迅、梵高和妻子。鲁迅给我方向、给我精神,梵高给我性格、给我独特,而妻子则成全我一生的梦想,平凡,善良,美。”
青春远去,如今我们老了,每日相依着在龙潭湖公园散步,时常追忆六十年前在重庆沙坪坝鸳鸯路上的年华。
《我负丹青》
正值那感情似野马的年龄,为了爱,不听父亲的劝告,不考虑今后的出路,毅然沉浮于茫无边际的艺术苦海,去挣扎吧,去喝一口一口失业和穷困的苦水吧!
我不怕,只是不愿父亲和母亲看着儿子落魄潦倒。我羡慕过没有父母、没有人关怀的孤儿、浪子,自己只属于自己,最自由,最勇敢。
消亡前,人往往苦于孤独感;消亡后呢,孤独感也消亡了?或开始永恒的、真正的孤独。
《孤独》
附录:吴冠中简介
吴冠中(1919年~2010年6月25日),江苏宜兴人,当代著名画家,油画家,美术教育家、中国流艺术家画派创始人之一。
1942年毕业于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曾任教于国立重庆大学建筑系;1946年考取教育部公费留学,1947年到巴黎国立高级美术学校,1950年秋回国,先后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清华大学、北京艺术学院、中央工艺美术学院。
2010年6月25日23时57分,吴冠中先生因病医治无效,在北京医院逝世,享年91岁。
作为善思考的艺术家,他勤于著述,立论独特,而且文字生动流畅。其中关于抽象美、形式美、形式决定内容、生活与艺术要如风筝不断线等观点,曾引起美术界的争论。
吴冠中还是一位学者型的画家。他自幼爱好文学,写就100多万字情真意切的吴冠中散文和艺术文论,陆续出版了《吴冠中画韵美文》、《吴冠中谈美》、《我读石涛画语录》、《沧桑入画》、《移步换形》、《吴冠中自传》、散文集《短笛无腔》等多部文集,真实记录了20世纪中国美术史曲折迂回的流变,惊心动魄的论争,以及他献身艺术、九死不悔的经历。
吴冠中的文章以形象抒情感染人,并阐释哲理与禅思,将绘画中的意境完美地揉合在文学创作中。
这些,足以使他跻身散文大家的行列。但是由于他在绘画方面的巨大成就,让很多人忽略了他在文学方面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