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江湖牌场

光明广场南边有一片不大不小的小树林。

鸣蝉的午后，总有一张小方桌，六个光膀子的男人围起了一个牌场。

小城里的闲人多。闲人多喜欢打牌。这六位打的也是小城时下最流行的够级。据说，这够级就是山东人发明的玩法。这种玩法让人不得不服气，技术活；不单是自己要玩的有技术，还要承上启下照顾好联帮——三三一帮，一帮打另一帮，如果你打够级不顾联帮，自己打的再好，总也是输。这有点像一个单位一个家庭。单位团结了家庭和睦了什么困难都好解决。反之如果单位不团结家庭不和睦，没有困难也会生出困难来。

这话有点扯远了。再说牌场。这六位显然是多年的好兄弟。好的特征当然就是吵。从摸牌开始就吵。打牌不吵牌，你仔细听了，老大吵老二不孝敬老人，老三吵老四管不好孩子，老五吵老六媳妇太摇骚；要不就吵社会风气，再要不就吵治安问题，当然他们也吵过官员廉洁问题。

吵架就得分帮，有意思的是，他们吵起来的帮往往和他们打牌的帮是一致的。也有不一致的时候，那牌就不好打了，早晚就分崩离析，需要重新组合才成。哈哈听他们打牌吵架你能听出不少的精彩故事来。直到牌摸齐了，他们就不吵家里事社会事了，才开始吵牌。他们吵起来总是很认真，个个脸红脖子粗，一会就有人嗓子也吵哑了。

不知什么时候，六个人的牌桌旁多了一个看客。这六位只打牌吵架从来是旁若无人。很久很久，看的只看，玩的只玩。到一圈牌打下来，六个人都有点累了，准备歇一歇抽支烟，就有人一抬头看见了看客，很惊奇地：“哟，王市长？！”

王市长是退休的老领导。退休的老市长当然比不退休时平易近人。

王市长慌忙用手去按一个个要站起来的牌友们。哪里按得住，就都站着了。七个人站着说话，一颗烟抽完，马上有人又掏了，七个人七支烟，七张嘴，说些互相关心的话。

聊了好久，也没有人再提打牌的事，直到王市长的小孙子跑来叫爷爷吃饭。王市长走了，六个牌友才长出一口气。坐下继续吵牌。

第二天的午时，牌桌又摆上了。六个人显然已经忘记昨天王市长看牌的插曲。吵声又起，牌就打起来了。打着吵着，就有人敏感，抬头看看，果然是王市长又来了。敏感的人就拿着牌站起来，王市长按也按不住。王市长说你们打你们打，我看看就行。

就有人把手里的牌往市长面前送，说：“市长你也打两把。”

没想到市长竟接了牌坐下。看市长坐下，另五位也坐下，并且都有点小兴奋。打牌本是最民间的事，今天竟然有机会和退休的老市长坐在一起打牌。不是身临其境，打死也没有人会相信。却没想到，刚刚坐下的市长实话实说：“打牌我可不会呵，你们得教我！”

气氛一下子尴尬极。这六个粗人，会打牌的都骂死你，更何况你不会打牌的？那五个坐着的面面相觑，这一个站着的窃笑偷乐。幸亏有人马上说没关系没关系，并且点了站着的那位就负责帮市长看牌。

再打起牌来，就没了一点情趣。别说不吵了不骂了，就是光等市长把每一手牌出来，就得等半天。那五个却都愿意等，没人冲市长发急。好在，玩了两把，市长有了感觉，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好歹把位置让出去。市长又当了看客。六个人却再也打不出感觉。

看得也急了起来，说：“你们怎么不吵了？”

六个人再次面面相觑，尴尬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