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连载:春芜(四)
那天,在玉江景区度过了愉快的一天,三人回到旅馆,放下包,便出去找吃的。二零零三年的互联网还没有如今这样发达,中国也没有这样多的网虫,也没有大把的闲人在网上发布哪个城市的哪个犄角旮旯里藏着什么样的美食。三个姑娘走在木城的大街小巷里,本着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的原则,可是貌似所有的路边摊都是顾客爆满,食客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大快朵颐。三个人都有选择恐惧症,并且,因为不熟悉木城的物价,也不敢太过放肆。就这样,找寻了蛮久,也还没最终确定下来。三人走到一棵大榕树附近,居然有鸟的啼叫,婉转清丽,不绝于耳,三人停下,仰头搜寻,可是只闻鸟声,始终没发现鸟儿的踪迹,大概是都躲在榕树层层叠叠的叶子深处吧!闹市之中此情此景,着实叫人惊叹。夏芃一下就想到了中学时看过的冯骥才写的一篇文章《珍珠鸟》,文章描写了这种怕人的小鸟和主人从陌生到熟悉的过程,最后,在主人写作的时候,居然能站在主人肩头睡着。文章的最后一句是:信赖,往往创造出美好的境界。社会上,捕猎泛滥,人和动物之间早已没有了和谐的互生。夏芃记得小时候,在农村的老家里,还常常能看到燕子筑窝,堂屋里的那一小块地方,墙壁和地上,常常布满了鸟屎,可奶奶从来不赶它们走,调皮的茗茗偷偷拿竹竿去戳燕子窝,被奶奶发现了,必会招致一顿痛打。家里人进进出出,燕子也飞进飞出,过一段时间,便能看到燕子窝里探出几个小小的脑袋,原来是小燕子孵出来了。这时候奶奶就会很高兴。冬天,燕子飞走了,可是第二年小草冒青芽,天气变暖的时候,它们还会飞回来,还会飞到原来的那家人的房子里。奶奶说,动物都是有灵性的,谁对它们好,它们都是记得的。奶奶去世后,婶婶嫌脏,把屋子里的燕子窝全摘了,燕子就再也不来了。再后来,整个村子里似乎也很少看到燕子了…..夏芃小学时候学过一篇课文,印象很深刻:燕子飞回来了春天到了,小燕子跟着妈妈从很远很远的南方飞回来。飞呀,飞呀,她们飞过大海。小燕子往下一看,奇怪地问:“妈妈,海面上哪儿来那么多铁塔?”妈妈笑着说:“孩子,那是井架,工人在开采海底的石油呢。”飞呀,飞呀,她们飞过高山。小燕子往下一看,奇怪地问:“妈妈,那火车为什么不冒烟呢?”妈妈笑着说:“孩子,那是电力机车。你看,车顶上还有电线呢。”飞呀,飞呀,她们飞过田野,飞到去年住过的地方。小燕子奇怪地问:“妈妈,这里哪儿来那么多新房子?”妈妈笑着说:“孩子,农民过上好日子啦。你看,那写字的孩子不是秋成吗?”小燕子高兴地说:“妈妈,秋成也上学了。”妈妈说:“是呀!农村的变化可真大啊!”
记得当时课文里配的插图特别美,粉粉绿绿,充满春天的气息。一群小孩子在教室里摇头晃脑地读课文,每个孩子脸上都挂着纯真的微笑。放学后,也不要大人接,三三两两的孩子结伴回家,路过田野麦地,总要逗留玩耍一会,男孩子用瓦片在池塘里打水漂,女孩子采野花编花环,人与自然,分外和谐,天与地,分外融洽。八零后的童年,还有无限的乐趣。而随着时代的变迁,这些乐趣已经是一去不复返了。尤其是二零零年以后,高楼大厦似乎一眨眼睛就起来一座,鳞次栉比,应接不暇。而二零零三年的木城,还很少有超过十层的高楼,城市中有山,城市中有流过的活水,甚至有这鸟语花香,怎能不叫人惊喜!
三个姑娘还沉浸在这美好的惊喜里,思绪突然被一阵口哨声打断。转过身去,不远处的一个摊位上有人在跟她们挥手,初来乍到,夏芃怀疑是他们认错了人。陈雨华一看,那不是在玉江边偷拍她们的那伙人吗?虽然是偷拍者,但对他们的印象还不错,于是三人走过去跟他们打招呼。半推半就之下,在原来的桌子旁加了三个座位。听说她们三人正为不知道吃什么而苦恼,在座的一位看起来和她们年龄相当的男孩马上自告奋勇为他们推荐木城的特色美食,上桌子后,果然不同凡响。待最后点主食时,那几位一再强调,必须要尝一尝木城的米粉,绝对是在其他地方吃不到的。米粉上桌,就闻到那股酸臭味道,可是盛情难却,三个人都是硬着头皮吃的。夏芃觉得鼻子里特难受,恨不得几口并作一口,干吞下去,可是慌乱之中,一点辣椒吸到了气管里,呛得她不停咳嗽,眼泪都出来了。一瓶水递到她面前,已经拧开了盖子。夏芃感激地看了一眼,顾不得说谢谢,便接过水咕咚咕咚灌下去,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那双眼睛一直在关切地看着她,她轻轻说声谢谢,便不再言语。吃完饭,他们付的帐,汪琼琼提出大家AA,被他们一把驳回,三人也不好再多说。问起她们三人住的地方,恰好顺路,便一同慢慢往回走。原来,她们住的旅馆附近有一片某企业的家属区,他们都是那家单位的职工,都住在家属区里。快走到的时候,路过一个小市场,里面有很多卖水果的,也无非是些香蕉西瓜荔枝菠萝芒果葡萄之类,可香气却别样浓郁。夏芃知道,因为木城是很多水果的原产地或离原产地很近,都是自然长熟的,与她们平日吃的催熟的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价钱不贵,品相又好,她们三个人便买了很多。夏芃忽然被水果摊上一种黄黄的像龙眼但又不是龙眼的东西给吸引了,她之前没见过这种水果。有个人看她在那看的仔细,便走过来告诉她那叫黄皮果,木城很多人家里种有这种树,有点酸。经过摊主的同意,夏芃剥了一颗尝了尝,酸酸甜甜,满口生津,并且才一块多钱一斤,她马上便买了五块钱的。那个告诉她的人接过来说:“挺沉的,我来提吧!”她没反对,不知道怎么,心里却一阵慌乱。喝他递过来的水的时候也是。他们几个边走边调侃似的彼此开着玩笑,一个人指着她们买的那袋香蕉对他说:“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们就送你袋香蕉当贺礼算了!”他表情略有点不自然,他们便哈哈大笑。陈雨华好奇地问:“你还没结婚呀?”他看起来年龄是要比她们大上不少的,她要相片时差点开口喊他叔叔。“哈哈,没有哇!”他干笑着,“连女朋友都没有,结什么婚呀!哈哈!哈哈!”“真的假的?”汪琼琼表示怀疑,其他几个人笑的更欢了:“哈哈,他哪有人要啊,不像我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走来了旅馆前,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夏芃。夏芃看了他一眼,说声谢谢,两人的眼光竟然对到一块了。彼此都有点窘迫,匆匆道别。
三个姑娘躺在一张大床上边吃水果边聊天,陈雨华和汪琼琼都在憧憬他们未来的新生活,终于可以和心爱的人朝夕相处了,充满了期待。夏芃眯着眼睛,没做声。陈雨华推推她:“芃芃,你是不是该谈一场恋爱了?咱班那些,没你看的上的。可是我觉得一直对你情有独钟的那个机械系的小陆还不错呀!听说他也保研了,就在我们学校隔壁的理工大,理工大的机械系可是全国闻名的,非常有前途哦!”汪琼琼马上表示反对:“不行,小陆太高了,五大三粗的,芃芃这么小家碧玉,很不相称的。还是考虑下我老乡吧!”汪琼琼说的老乡,是他们在W大的一个学长,通过老乡会认识了汪琼琼,继而又认识了夏芃,对夏芃一见钟情,苦追两年而不得,两年之后学长毕业去了日本读研,还是对夏芃一往情深,但夏芃一直不怎么搭理他。她不喜欢他,一开始就明确告诉他了,也不想像有的女孩那样明明不喜欢还勾着吊着,偶尔给人一点点希望,积攒备胎无数。所以她除了基本的礼貌之外,对他几乎可以说是冷若冰霜,可他一直不死心,加上夏芃又一直没有男朋友,心里总觉得还是有希望的,于是便经常通过汪琼琼打听她的情况,搞的汪琼琼有时候都烦了,但又不忍说出来,一是碍着老乡的情面,而是也被他的这份执着打动。
陈雨华和汪琼琼聊得火热,夏芃却是一点没有参与这个话题的欲望。酸甜的果实在她舌尖上打颤,心也跟着漾起一圈儿一圈儿的。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心里开始长草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