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追忆10 | 东锡埃尔（上）

由于小普想利用圣卢当媒介，在盖尔芒特公爵夫人面前谈起他，于是他来到圣卢部队驻地——东锡埃尔这座小巧玲珑的城市。圣卢离开巴尔贝克的第三天就给小普写信，期盼他能去看望他，但是置身于少女周围的小普不愿意为此做出牺牲，这一次去东锡埃尔不过是爱情的驱使，德·盖尔芒特公爵夫人正是圣卢的舅妈。

小普来到军营，为了目睹好友欣喜若狂的表情，他没有让门岗通报姓名。圣卢来了，这一次出现的样子和以前帅气的模样大不相同，那个在巴尔贝克海滩上现身的少年“高傲地扬着头，目光敏锐，皮肤和头发像吸收了所有的阳光一样金黄。”而眼前的圣卢身子左右前后地摇晃着，眼前的单片眼镜也随着他的身子一摇一晃。书中没有交代他是否因为醉酒，总之是略显颓废的状态，但这颓废是有迹可循的，圣卢给小普的信中说自己公务缠身，其实是心情忧郁，因为他和情妇的关系紧张，曾两度濒于破裂。在见到圣卢欣喜的表情之前有一个停顿，他一看见小普，便说真不凑巧，这个星期我刚好执勤，八点之前不能外出。这与小普心中设想的“他一定会到我下榻的旅馆来陪我过夜”有出入。随后圣卢才使得这两处出入回归于对小普的友谊，并非他忘却了往日的亲密，是时间变幻下的心境产生了一丝错位。

圣卢给小普推荐了一些旅馆，但他知道眼前这位敏感的朋友会对陌生的房间产生难以忍受的忧闷，他虽然没有小普的感觉，但是能够理解他的痛苦。即便是在小普的写作方面，圣卢也对这位朋友的才华非常上心。他掩盖不住自己内心的兴奋对小普说了很多热切的话，还提到小普外祖母送给他的蒲鲁东的书信，一直不离身边。此时圣卢遇到一位上尉，留下来跟他说话，让小普到他的房间去等他。

圣卢的房间已经吩咐勤务兵生了火，小普走进去，感到这间可爱的卧室幸福而安宁。当然这幸福和安宁的来源并非源自壁炉中的火，而是他看到写字台上放着圣卢读的书，旁边还有照片，他认出了自己的一张，还有盖尔芒特公爵夫人的一张，感到圣卢就在这个房间一样。这间卧室对于小普来说也是一间陌生的房间，因为他此前从未踏足，我们都知道小普第一次进入巴尔贝克的海滨旅社，那个房间给他带来的地狱般的折磨，但是这时他心中对于陌生房间的排斥偃旗息鼓，也许是这些物品起到了移情的作用，那些习惯的事物投放到了圣卢、照片和书籍上，让这陌生的房间充满了熟悉的气息。

小普在房间里听到圣卢的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这声音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有时消失了，好像离他很远很远，突然他发现表就在写字台上，于是他听见滴答声固定在那个地方，再也不动了。如果把一些事情归类的话，房间里表的滴答声、凡德伊的《奏鸣曲》和阿尔贝蒂娜脸上的痣是一样的，它们原本在小普的记忆里飘忽不定，只有当看到表的位置，手中拿着乐谱，盯着阿尔贝蒂娜的脸时才能将它们定格。

随后的几个长段似乎是半睡半醒的呓语，在小普头脑想象的浪里翻腾，那语言是无法被转述的，昨晚我也有这样的经历，仿佛做了一场绮丽的梦，置身其中时是一座关于追忆的华丽宫殿，但醒来时只有那种感觉微微撞击我。不禁感叹普鲁斯特的语言实在是丰富，我觉得能够理解，也仅仅是头脑中想象的几个小时和清浅的梦中初醒的一瞬。

小普想留在这个房间过夜，这是被军纪禁止的，但是没想到圣卢明白小普的心思，他找上尉说话，正是为了请示此事。小普凝视着圣卢舅妈的照片，想让圣卢把这张照片送给他，他觉得如果得到这张照片就是与盖尔芒特公爵夫人永恒的相遇。由这张照片移到圣卢的脸，小普发现他们是如此相像，一种使他感到神魂颠倒的奥秘把他们联系在一起。圣卢此刻还不知道他动情的原因，在小普眼中他的面庞不再仅仅是圣卢，而是具有盖尔芒特家族的特征，是一个女神和一只神鸟结合的后裔，或许正因如此，小普此后才常常来军营看望圣卢。

初来东锡埃尔的一夜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