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古论今】文化的地位
在以阶级斗争为纲政治挂帅的年代,老祖宗上下五千年的一切文化都被不肖子孙当作了争权斗势的内讧工具,红学研究,批判水浒,尊法反儒,文化大革命,无一不是假文化之名排除异己攻击政敌。姚文元对《海瑞罢官》捕风捉影横加指责,是正常的文艺批评么?江青亲自动手,苦心打造样板戏,目的是弘扬京剧么?身不由己的文化,胡乱涂抹登场,表演小丑的滑稽、男扮女装的暧昧,或者披挂上阵,充当政治斗争的可怜炮灰!
风风雨雨几十年,从庙堂到江湖,从权臣到草民,上下其手,明争暗斗,最终明白了一个十分浅显的道理:斗争当不得干饭吃。教训得自于成千上万的同胞被活活饿死、被专政而死、被自杀而死……我辈幸存者,应该虔诚地祭奠那些饿死、屈死、冤死的灵魂。生存第一!为维持起码的一日三餐新陈代谢,非得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不可了!
然而,退下斗争舞台,来不及卸妆的文化,来不及擦干委屈的泪水,医治疼痛的伤痕,就接到了“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命令。原以为从此以后可以自主,可以走自己的路,但不容推脱的沉重担子压上肩头了。在改革开放招商引资的锣鼓声中,脚踩高跷的文化不得不摆出一副“欢迎四海客商,交接五湖来宾”的尴尬笑脸,穿梭于虚张声势的龙舟节、风筝节、熊猫节、泼水节……我们一脸菜色的文化,身着三点式,像脉脉含情妖艳欲滴的公关小姐!
李自成死于何处再度成为热点,诸葛亮生于何处紧接着展开辩论,地方政府旅游公司的介入,新闻媒体津津有味地报道,使得这些原本众说纷纭的疑团更加扑朔迷离。乍看去,全国上下士农工商都成了历史文化迷,其实,大家争抢的只是发一笔历史名人的旅游横财。有些地方为达到目的,甚至不惜重金收买一言九鼎拍板定案的专家学者,学术研究比街头巷尾的小流氓斗殴还令人厌恶。
孔府系列酒是否出自源远流长的孔府真传,喝了它能否“做天下文章”,皆无从考证,也不必认真。管它是新瓶装旧酒还是旧瓶装新酒,反正“出口量居全国第一”,足以告慰长眠久安的孔夫子了。遥想他周游列国,数载坎坷跋涉,为权臣所轻蔑,为野人所嘲弄,甚至为暴民所围困,饿扁了肚子,真所谓“惶惶如丧家之犬”,谁又能想到,他呜呼哀哉之后,养活了古往今来一大批读书人不说,还有幸客串,作过叛国投敌的林副主席的陪葬,如今充当金字招牌振兴家乡经济,供穷吃海喝的子孙后代赚钱糊口。
接下来,清照酒、板桥酒如法炮制,争相挂牌生产销售。清照女士生于山东章丘,因金兵入侵而逃难流离,客死南方,这回总算回家来了,虽然从一代才女沦为酿酒师傅。在山东不过当了几天知县的郑板桥呢,被强行挽留,尽管他主张“难得糊涂”,我想他大概没有糊涂到“不知何处是他乡”的地步吧。最让人感到滑稽可笑的是:鲁迅笔下,生前穷极无聊的落第书生孔乙己,死后受雇于绍兴市一个体老板,据炒作加评估,他的商标价值高达262744元哩。
唉!把古老文化当武器搞阶级斗争,说明政治生活的匮乏,而靠古老文化暂时复苏经济,只能视为典当、变现祖宗遗产难以为继的权宜之计。当然,谁叫祖先的文化那么辉煌呢,我们有这个“先前阔”的资本。但填饱了肚子的现在是不是应该想一想,老这样——两个肩膀扛张嘴——吃将下去,我们掘地三尺挖宝藏、化公为私弄改制、圈地卖房搞强拆的经济会长足地健康地发展么?而且,尤为重要的是:我们又能给自己的子孙后代留下什么样的文化呢?除了几首流行歌曲,几个超女超男,难道就是山河破碎之下一堆堆早被我们啃光吸尽的文化尸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