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

  人死前真的会有预感吗？

  奶奶说 ，您死前的两三天，半夜总有乌鸦发出恼人的叫声，不堪入耳……

2018年的10月28日下午2:23 分，我失去了对于我的生命来讲最重要的一个人。

在那之前的一个多星期，我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梦里的我回到了那一年那天。

  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加上小时候生病，没有上幼儿园 ，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又长 ，自然更亲 些，以前我奶奶说，我总是谁都不让抱 ，除了爷爷奶奶 ，谁抱都哭，哭起来还没完 ，昏天黑地的。

那个时候 ，爷爷在生活区帮人打扫卫生 ，他的任务是清扫那长长的走廊 ，从这一头到那一头。

  他工作的时候 ，就把我一个人 放在楼下高高的藤椅上，我的小小的脚丫子离地很远 ，总是悬在半空，一摇一晃的 。

  从小我就是个不习惯等人的人 ，等待所产生的焦灼使我不安 ，我于是只好用不断的喊声来安慰和稳定自己的情绪。

就在那个楼下 ，我小小的身子仰在藤椅，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来回劳作的身影，看着他 ，用长长的拖把，一遍一遍的摩擦着地面 ，然后去走廊尽头的厕所里 ，更换干净的水 ，一遍一遍 ，再来一遍 ……

  我就那样看着他 ，像是在行注目礼，夹缝之中 ，百无聊乱的抬头望着天 。

  后来我终于急了 ，不安全感向壁炉里的小火苗越烧越旺，等待的尽头，是无尽的失落……

我于是一遍一遍的呼喊他 ：“爷爷 ” 

                                          “文文”

                                          “你在哪里，在几楼？”

    “我在这儿 ，在一楼”

    “二楼”

    “三楼……”

  十几年后的某一天，还是这个梦，梦里面那殷切的叫喊，却再也等不到一个温暖的回答。

不知道多久之后，我醒了，像一个溺水的人终于挣扎着来到岸上，一抬手摸摸自己，鬓角所有的头发都被冷汗洇湿了……

  当我接到那通致命的电话时，正在听胡彦斌翻唱的"为你我受冷风吹"。

  刚洗完了一个悠长的澡，身上随意的套了件睡袍，湿漉漉的头发上满是还未擦干的水渍，点点滴在手机上。

  手机在这时候响了，是妈妈，我有些疑惑，她不是有事在外面吗？这个点，妹妹放学的时间又没到，找我能有什么事？

  我用用毛巾擦干的手抺了一下手机屏幕，把手机摁在一侧的耳朵上：喂

    干嘛

    你在干嘛？

    “没有啊，刚洗完澡。”

    “你收拾一下，把衣服穿好，我们去商丘。”

    去干嘛 ，发生什么了？

    一会儿路上再和你说，你先换好衣服，一会儿我去接你……

  我发觉她话没讲完，象是咬了一半的馒头。

  因为半个月以前，由于奶奶车祸受伤，我和爸爸刚从商丘回来呀，我想起这几天连续作的那个梦，又想之前去看奶奶时客厅正中挂着的那一个停掉的时钟……

  那一瞬间 ，我想起了全世界 ，又或许全世界都冰冻在了眼前。

我想起五岁那年滚下的楼梯 ，7岁那年掉下的床，还有十岁的时候，曾经嫌弃 他送过的雨伞，11岁时 ，因为他买了一盒小小的串串 香默默留下的一簌泪光……

  我的脑子好像短路了……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我身上穿着没洗干净 夹了卫生纸屑的卫衣，还有一件夏天穿的薄长裤 ，黑色的 ，头发没有梳 ，只是懒懒的披在两肩，把头轻轻的靠在 去为他 奔丧的车窗上 ，脑子里一张张胶片 ，一个个镜头，连成默片电影，在我的心怀里不断翻扰  ，回味 ，那新鲜而滚烫的一切，缓缓的化成一双 炙热的手 ，紧紧的牵住我的手，然后慢慢的，轻轻的，一点一点的松开来，于是，我面前他那和悦的，温柔的，慈爱的，满是皱纹的脸也愈来愈浅了，远了，像水面上渐渐消失的波纹。

  进了山洞，我被突然的黑暗糊弄的有些恍神，才知道自己并没有睡着，只是斜倚在窗户上，闭目养神。

  车窗凸起的那一块硬硬的很不舒服，我的太阳穴却一直亳无察觉似的搁在那里，迷糊间惊醒，抺了抺眼角残余的泪花，才发现原来自己哭了

  中午时分 ，大家都挤在卧铺上睡觉，只有我无所谓的坐在走廊上 ，对面是一个50岁上下的老大爷 ，不明就理的把一卷纸塞到我的手里，我有些发窘，转而急忙道谢。

  歪头继续注视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深秋黄橙橙的稻田 ，田头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翁看不清脸，好像就是那个老头 ，依稀就是那个老人，那个笑起来 ，暖暖的 ，傻傻的 ，总爱叫我大孙女 的，那张仿佛会永远存在的，一抬头就能望见的…… 

  也许有些回忆 ，注定只能在心里永恒。

    因为只有你不爱的人，才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