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 雪山行
大雪封山,放眼望去满是白芒。白的扎眼,寒风刺骨,雪压枝头,偶有几声清脆的鸟鸣,荡在山谷林中,侵入人耳,泛起内心的波浪,清澈,寒的舒畅。
老人解下腰间的酒葫芦,仰头猛含了一口,直念叨:“好酒,好酒哇!”转头又与身旁的男娃子道:“娃子,总算是要到喽。”
男娃子并不急着搭话,只顾俩小手儿不停的搓着,身子还有些发抖。
老人眼底撇了男娃子一眼,将酒葫芦也递与了他,还有些不舍道:“娃子,给,暖和暖和身子,不过你可不能喝多喽,只得喝一口,就一口。”
男娃子一听老爷子这话,心里是乐坏了,他早就想尝尝爷爷这葫芦里,到底是个啥东西,赶紧点头“哎”了一声,一下子就接过了酒葫芦,咕咚咕咚,急冲冲喝下了好几口。
老人一看,这哪成啊!忙喊道:“哎,哎,可不能再喝喽!”
男娃子这会儿哪还能听他的,只顾跑开,不忘再喝下几口。老人没办法,只得顺手拾起一根木棍,朝男娃子的屁股上硬是敲了两下。
男娃子也不喊疼,嬉笑道:是你让俺喝的,怎么这会儿又心疼起你的酒了,俺才喝了这么几口,爷爷你也太抠儿了。”
老人一把夺过了酒葫芦,单眼眯着,朝那酒葫芦口里望了许久,又在耳边晃出了声响,才将葫芦盖塞上,又舒心地笑道:“还有,还有。嘿嘿,还行,算你这小兔崽子还有点良心。不是你爷爷我抠门儿,要知道你喝的这酒,老爷子我得酿三年才有这么一壶。你个小兔崽子懂个什么。得,说多了你也不懂,走,咱爷俩还得继续赶路嘞。”
男娃子扯过老人的手,疑问道:“雪山还有多远?”
老人道:“这就是雪山脚下。”
“那雪山派还有多远?”
老人道:“大概还要两天,等穿过了前面的这片林子啊,就算是到喽。”
如此,爷孙二人一边说着,一边走着,慢慢地消失在了这白雪寒雾之中。
不知走过了几个时辰,爷俩来到了一处断崖,崖前立有一巨石,石上用红漆刻着“望山崖”三个大字,又寻来一处空地,在一古树下歇息。
老人从包袱里取出了一个馒头,掰开一半,分给了男娃子道:“吃吧,吃完了咱还得继续赶路,我说娃子,你可瞅见远处那山头上的院子没有?哎,那就是雪山派了,咱爷俩眼看就要到喽,绕过这座山头,再走半日就是了。”
男娃子接过馒头,细细的嚼了起来,只是“嗯”了一声,便没有了言语,一心都在这馒头上,或是走的累了,更不愿意浪费说话的力气。
可谁又能想到,在那身侧的西南向,不远处的林子里,怎藏有一头吊颈血爪的金须白虎。
这白虎腰身下卧似弓,缓步潜行,血充双目,死死地盯住了男娃子,为的是寻得一次机会,好出其不意地一口咬死这个娃子。
老人突的察觉到背后有一丝凉意,还伴随着丝丝杀气,仿佛能渗入人的骨子里,不禁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赶紧将剩下的一口馒头给吞了下去,起身抽出了斜插在腰间的宝剑,无奈道:“看来我这把老骨头,今儿个是要活动活动喽。”
剑出回鞘,看似简单的动作却又在眨眼的瞬间完成,祭出一道青光剑气,向白虎处杀去。
这牲畜乃是雪山独有的野物,常年吸食日月寒光的精气,自然是有些灵性,平日里你要想寻它,实属不易,可今日却被这爷孙二人给撞了个正着,不知是这二人的运气太差,还是这白虎触了谁家的霉头。
且听那一声嘶吼,这吊颈血爪的金须白虎噌的一下就跳了出来。
老人惊讶道:“呀!好大个的白虎。”心里嘀咕着“难道是自己的岁数大了,真的老了?刚才这一剑可是用了些力气的,怎么这畜生丝毫没有伤到。”心里知道不妙,对男娃子道:“小兔崽子,快躲到爷爷的身后。”
男娃子倒是机灵,并未被这白虎的气势所吓倒,还不忘将手里的馒头给吃掉。
老人朝男娃子的脑袋上狠拍了一下,气说道:“小兔崽子,你是不要命了,还想着你的馒头嘞?”
男娃子嘿嘿一笑,不忘探出个小脑袋望着白虎,丝毫不感到害怕,反而觉得有些兴奋。
白虎就地一声嘶吼,望着老人来回踱步,双方僵持了许久,可谁都不先出手。男娃子看着白虎走来走去,有些无聊,甚是无趣,竟然有了些睡意,不自觉地连出了几声哈欠。
说时迟那时快,这吊颈血爪的金须白虎纵身跃向空中,张开血盆大口,挥舞人脸大的血爪,扑向了这爷孙二人。
男娃子见爷爷不曾躲闪,“呀”的一声,惊呼道:“不好!爷爷快跑!”
只见老人吓得浑身又是一个哆嗦,直念叨:“妈呀嘞!”顺势抬起一脚,狠狠地踹飞了男娃子,空手与那白虎扭打在了一起。
男娃子从雪地里爬了出来,脑袋还有些迷糊,捂住屁股上的痛处,嘟嚷道:“哎呦喂,可疼死俺嘞,爷爷你这是要对自己人下死手嘞?这是要踢死你的亲孙子嘞,哎呦喂,真是疼死俺嘞,还好俺的屁股够硬,否则俺这条小命算是要交代在这里嘞!”
男娃子全身趟过积雪,红扑扑的脸蛋上也沾满了雪。男娃子呸了几声,吐出了嘴里的脏东西,跑到了古树下,躲在树后,壮着胆子,委屈地大嚷道:“你等着,这事没完,俺非得告诉俺奶奶,让俺奶奶收拾你,有你好瞧的!刚才你是不是睡着了?”
老人只顾与白虎厮打,还来不及搭话,瞅准时机方才得空抽身,向男娃子那里腾挪,护在他的身前。看男娃子得意,又在他的小脑袋上拍了两下,气喘道:“好你个小兔崽子,你这是要过河拆桥啊?”而后却又笑说道:“不过这话说回来,刚才是眯了那么一小会儿,可那是爷爷的酒劲儿上来了,这可不能怨俺,再说了,爷爷也就是眯了那么一小会儿,你这不也是活着好好的嘛?都是这畜牲转来晃去的。”
说罢,老人再次抽出腰间的宝剑,只见口中好似念着什么法诀,运足了内力,剑身凝成一股剑气,如青色的火焰一般。
这白虎本是吸食寒光精华的灵物,它又如何能抵挡得住这剑气散发出来的威力与热浪。
老人轻步轻盈,空中飞去燕身形,落剑凭空划出了一头青焰色的火狼,不想那地面竟也被撕出了一条裂痕。
这吊颈血爪的金须白虎见状不好,下意识的奋力后跳,可也未来得及躲过,仍被那剑气伤了它的脊梁,溅出了一滩鲜血,只顾转头撒丫子地逃命去了。
男娃子拍打着身上的残雪,疑问道:“那只火狼哪里去了?”
老人收起宝剑,随手抓起一把印在雪上的鲜血,那血好似比雪还要凉些,甚是奇怪,老人想不明白,只好挥了去,拍了拍手,又在衣服上擦了几下,而后道:“那火狼是精魄,是爷爷这柄宝剑的精魄。跟你这个娃子说多了你也不懂,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的。”
“那什么是精魄?”
老人道:“天下万物,有了灵性就有了精魄。”
爷孙二人就这样一问一答,拾起包裹行囊,又一次向那雪山派而去。
十里冰川寒露,十里雪峰松矗,看不清天地一色的相互,却触得到山泉潺潺的瀑布。老人与男娃子终到了这雪山派的门前,瞧那是:青红瓦台白玉砌,彰华内秀,表的是万里白疆的凌厉。
一雪山派弟子步入正厅道:“禀报掌门,火严宗长老严无烈,在殿外请见。”
“火严宗的严长老?快,乔灵儿,你们都随我一同出去迎接。” 且看此人,英姿飒爽,气宇非凡,眉宇间正气凌然,穿着素雅,白衫飘带绘纹履,青釉色的大褂,衣领处搭的是雪山白狐的皮毛,此人若不是雪山派掌门人——白正山,又会是谁呢。
白正山与众人弟子一同来到了院外,见爷孙二人,相互行礼,白正山关心道:“严长老,青山一别,已是数年,如今却能在寒舍再次相见,正山是欣喜若狂啊,快与我到屋内歇息。”
白正山拉着老人的手向大殿走去,随后吩咐身旁的女子道:“乔灵儿,快去将你二哥采来的灵茶取出,我要与严长老一同尝尝这天山上的茶是个什么滋味,还要通知你的师娘,说家里来了贵客,一定要多带些陈年的佳酿。”
老人嘿嘿一笑,高兴道:“白掌门好记性,还记得俺这个老头子就爱馋酒香。说实话,俺可是早早的就惦记上了你这里的玉浆嘞。今儿个,俺可得要放开了架势,咱们痛饮一番。”
白正山亦笑道:“好,今日我就舍命陪君子,咱们就痛饮一番。”
白正山请严长老来到正堂入座,雪山派的小弟子们则站在了一旁,男娃子也站在老人的身边,虽是好奇想说话,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小脑袋左看右望,一对水汪汪的小眼睛,充满了好玩的疑问,可嘴巴上却一声不吭,老老实实的待在那里。
乔灵儿也是个七八岁的孩子,除了她的两个哥哥外,入门弟子中,数她这个师姐年龄最大,但与男娃子相比,或许只是多出来了几天。
乔灵儿请严长老喝茶,偷瞄了男娃子一眼,心里觉得好笑,笑他是个胖墩子,雪山派一众弟子之中可没有像他这样的小肉墩子。
天山上的灵茶,需用清晨的雪自然融化煮沸,口感才是最佳,香气扑鼻,整个屋子里都是一股子的清香,透入肌肤,还能感受到一丝丝的清凉。
白正山与严长老一同端起茶碗,品了一口,热水入喉,起初觉得是热汤,入口变化成温凉,饮下如百溪归海,如久逢甘露,十分的酣畅。
严长老惊喜道:“天山上的茶,果然称得上是灵茶。此生俺还是第一次饮下如此这般的茶。”
“这茶名曰思饮,意思是喝过了还想喝,严长老今日喝下了这茶,估计日后怕是要忘不掉这思饮了。”说笑的这位女子,好像是天上才有的女子,眉清目秀,文雅大方,穿着似白正山一样,只是更为清秀,腰间系着两个红色的铃铛,又不缺乏活泼。
白正山介绍道:“这是正山的内子,严长老见笑。”
“白夫人的学识与聪颖,俺可是早有耳闻,今日相见,果不其然,果不其然嘞。”众人一痛憨笑。
“白掌门,严某人今日登门造访,着实是有一件心事相求。白掌门若是答应,老朽是感激不尽,日后必定报答。”
白正山忙说道:“严长老此言差矣,雪山派与火延宗同为江湖正派,师祖在世,我们便是故交,虽说相距稍远,可情分并不疏远,严长老有事只需畅言,只要雪山派力所能及的,必然不会推辞。”
严长老唤男娃子来到身前,与白正山说道:“这娃子是老朽的小孙子,他娘怀他的时候,遭人暗害,中了一种名曰枯木散的奇毒,此毒威烈,毒发血脉,发作也快,这娃子尚未出生,便随了他娘胎,亦受此毒害。本以为是活不过一天,却没曾想毒化全无,形成内劲,游走于奇经八脉,一旦发作起来,是热力难耐。若是固本强元,习练本门心法,只会是愈发的厉害。这些年来,每次发作全凭老朽注入的内力调养真元,才勉强活到了今天。机缘巧合,带他拜访神医薛正,也是从他那里得知,或许只有雪山派的寒冰心法能救这娃子一命。故而千里迢迢地来到此地,求白掌门将他收下,严某人是感激不尽。”
白正山听后也没犹豫,直叹惜这孩子的命苦,与男娃子道:“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男娃子跪下道:“回掌门师父,弟子严飞凡,已经七岁了,弟子叩见师父。”
白夫人欢笑道:“好聪颖的一个孩子,你又如何知道会收你为徒?”
男娃子得意道:“回师娘的话,掌门师父若是不肯收我为徒,定会推托,又怎么会问俺详情?”
白夫人更加高兴的道:“这孩子我甚是喜欢,正山你意下如何?”
“如内子所言,这孩子与我亦是有缘,今日你拜我门下,悉听我之言,守我门规,你可愿意?”
男娃子忙接过乔灵儿端来的茶碗,磕头道:“弟子愿听师父教诲,遵守门规。”
白正山接过茶碗饮下一口,又对众弟子道:“严飞凡乃是内门弟子,排行在九,你们要互相帮扶,切勿调皮欺负,尤其是你,乔灵儿。”
众弟子一同道:“是,谨遵师命。”
严长老高兴道:甚好,甚好。”
严长老在雪山派已住下十日,虽说是舍不得男娃子,但更多的还是放不下这里的玉浆,若不是严老太差人送来家信,或许还是要再住上些日子。院外,严长老与白正山道别,嘱咐男娃子要勤奋练功,早些康复。白正山与严长老定下了十年之约,要在下一次的青山会上相见。至此,爷孙二人首次的分别,严飞凡心里实在不舍,从记事起,爷爷就从未离开。泪珠子在他的小眼睛里打转,强忍着不让它们下来,假意挥手偷偷地擦拭,生怕被师兄们看见,落下个爱哭鼻子的笑话。却不想都被乔灵儿瞧见,心里默默的要照顾好这个师弟。
严长老早已走远,早已看不到了身影,可男娃子还是在站在那里,远远的望着。
“走,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乔灵儿一把抓过男娃子的胳膊。
“去哪?”
“你就别问了,去了你就知道了,反正你又不认识,只管跟来就是。”
乔灵儿带男娃子来到了后山,爬上一棵大树,发现一个树洞,乔灵儿撩开遮掩的藤蔓道:“你可有胆量进去?”
“这有何不敢?只是俺从小怕黑,要不,你先进去?”
“看来你还是胆子小。”
男娃子急眼道:“谁胆子小?俺只是怕黑,这就进给你看。”男娃子闭紧了双眼,逼着自己硬是走了进去,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不怕,俺不怕。”
乔灵儿只顾在那里呵呵的笑,突然觉得这个小肉师弟甚是好玩可笑。
男娃子惊呼道:“哇,这里好宽敞,好凉。”
“那是当然,这树是靠山而生,其实这里只是一个不太大的山洞而已,来,这边有好吃的果子给你。”
男娃子高兴道:“师姐是如何找到了这里?”
乔灵儿一边摘果子一边道:“误打误撞的呗,要知道你是第二个进入这里,就连我大哥二哥也不曾来过。”
“那谁是第一个?”
乔灵儿睁大眼睛道:“当然是我呗!我的天呐,师父师娘这回可被骗了,你居然这么笨,一点也不聪颖。”
男娃子不服气道:“俺当然知道,只是逗你开心罢了。”
乔灵儿傻在那里,看着男娃子,不好意思地递给他一些果子,结巴道:“给,给。”好一阵子没在说话。
“这地方就你我知道,可要替我守好这个秘密。”
男娃子吃得开心,随意点头道:“嗯嗯,俺一定帮你保守秘密嘞。”
乔灵儿这时得意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师姐,我也不会让你白叫。师姐现在就告诉你,雪山派之所以建在天山脚下,那是占据了上天山的唯一途径。虽说天山上有许多好玩的地方,但总归是门派的禁地,没有师父的令牌,谁也别想上天山。一年之中,窥视天山的江湖人士是不计其数,都说天山上能寻到奇珍异宝,还有武功秘籍,可大部分人都被拦了下来。只有少数人混了过去,可也没见他们回来。你可不要到处乱跑,误犯了门规可就不好了。”
男娃子听得入神,连连点头,疑问道:“师姐去过天山么?”
乔灵儿道:“没去过,可我二哥去过,师父说内门弟子的武功高了便能去。”
“那师姐的大哥也没有去过么?”男娃子追问道。
“你应该叫大师兄,他好久都不在雪山上了,只知道是被师父差去办事,好多年都没有回来了。”
乔灵儿有些想念,想念的有些伤心。男娃子不知道如何才能安慰乔灵儿,不由得也开始想念,想念不曾谋面的父母,想念刚刚分开的爷爷,想念火严宗的亲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