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灵十二将I 第七十一章 冬日异象

半年后。

苍灵大陆的冬天，到来。

年底最后一个月的第一天，一阵百年不遇的强冷空气从整个苍灵大陆的最西端吹来。它笼罩住整个坚岩国，也笼罩住苍灵国西北部和沧澜国西南部。

苍灵国位于苍灵大陆中部，全国的气候在一年中的绝大多数时间内都是温和、湿润的，极少有极冷、极热和极旱天气出现。从苍灵大陆的地理学的角度来看，全国总共被划分为七大地区，分别是西部地区、西北地区、东部地区、北部地区、南部地区、东南地区，以及以国都苍灵城为中心的中央地区。整个西北地区的三个行省，以及包括苍灵城在内的中央地区北部，全都受到来自全大陆最寒冷的最西端的强冷空气影响，平均最低温度跌破有史以来的最低点。

苍灵城，第一次下起雪。在过往的一百多年里，即使是在冬天最冷的那几天，苍灵城的气温也从未跌到冰点以下。就算偶尔有雪，也仅仅是很轻微的雨夹雪，细小如灰尘，轻柔如淑女，落地即化，不留下一点痕迹。

如今，雪白色第一次覆盖整座苍灵城。无数的高楼大厦、宏伟殿堂、广阔集市，统统披上一层厚重而又洁净的白袍。窗外贴满冰凌，树上堆满积雪，就连庭院门前的石阶顶端也染上白色。天空变得灰蒙蒙，好似再也不会重新恢复明亮。无数颗粒状的雪花在空中随风飞舞，和灰云一起覆盖住整个天空，连飞鸟都被它们牢牢地遮蔽。

宽阔的道路上，骏马和马车不再自由地飞驰，而是慢慢地挪动，默默地为泥水相间、灰白混杂的雪路增添一串又一串脚印。人们都穿上厚厚的长袍和大衣，戴上帽子和手套，在这茫茫大雪中继续生活。整座城市弥漫着一股静谧的气氛。

苍灵城一共有十四座城门，分别位于东、西、南、北四方。东、西各四座，南、北各三座。

此时正是上午十点左右。苍灵城北方城门的中门内侧正排着几条长队。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仅仅一夜之间，城门外门口的大路上突然冒出数十个直径上百米、深度数十米的巨大圆形深坑。这些深坑几乎把整条大路完全堵死，连带它们周边的大片土地也开始开裂并下陷。它们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没有任何征兆，似乎也没造成什么特别重大的影响。诡异的是，所有的深坑中都完全看不见一片雪花。所有飘落进去的雪花，全都已经熔化，渗透到地面之中。浑浊一片的石土直接面向昏暗的天空。无数道裂纹连接成一片，如同一张大网。

此时此刻，几支执法队和灵师小队已经合力封锁大路。一部分治安队员和执法队员正围在深坑周围分析、调查。急于出城的民众在城门前方排成好几条长队，有走路的，有骑着坐骑的，也有乘坐马车的。城门周围的执法队和巡逻队不停地出城的民众，尽力将他们分流，或者引导他们绕路。几条出城的大路都如同大树的主干一般，连接许多条穿行于大片田地之间的小路，并连通苍灵城周边的城镇和村落。

身穿灰色长袍的男人站在其中一条步行者的队伍中。

他的身材很修长，高而不大，瘦得如同一根竹竿。他戴着一顶浅灰色的头巾，脸上戴着一个灰色与黑色相间的面罩，身穿如同麻袋一般宽大的灰白色长袍。露在外面的，只有他那一双夹杂着点点暗蓝色的灰色眼珠。

步行出城的，大都是普通平民，很少有中高阶灵师或者富人。在步行者的队伍中，他的这身打扮只能用奇葩来形容。但是，谁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把目光投向他，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而且，他身上没有一点被雪花沾湿的痕迹。他身上的长袍虽然看上去显得很旧，却一点都不脏，还干燥得如同刚被火炉烤过一样，摸不到半点被打湿的痕迹。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反常之处。

他就这样站在长龙一般的步行者队伍里，一点点地往前挪动。步行者的队伍中时不时地传来议论的声音，其中有牢骚声，甚至还有响亮的骂声。他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地注视半开着的城门。

十分钟后，他才挪动到中门最前方。

“证件。”站在城门左侧的一个守门卫兵面无表情地伸出手。

他转动脑袋，把手伸到长袍的口袋里，拿出一本半个巴掌大的黄皮小册子，递给卫兵。卫兵便抬起手，示意他可以通过。

通过城门后，他再次跟随其中一条步行者的队伍后方，绕开被陷坑布满的大路。离开城门范围之后，他立刻腾空而起，径直向东北方飞去。他的身影直接在大多数人眼中凭空消失。几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队伍中突然少掉一个人。

苍灵城东北方。

一座外形如同砚台一般的椭圆形山谷坐落于弧状的环山之间。山谷中建有一座军营。数十座营帐和简易的篷房坐落在山谷两侧，中间空出一条大路。大路的尽头是山谷中央的一个山洞。这片军营中没有专门的操练场，却有一个和普通营房差不多大的露天练功场。练功场位于两片营房中间。

此时此刻，近百名战斗灵师正在练功场上分成好几组修炼。他们穿的都不是普通军装或者铠甲，而是带有金黄色竖线条纹的黑色皮制军装。每一名战斗灵师的军装的前胸位置都绣着苍灵国的国徽以及苍劲有力的“苍灵”二字，背后则印着母核和十二子核的图案。他们被按照元素属性的不同分成好几队，分别在练功场上的不同位置修炼。每一队的修炼内容都不一样，修炼方式也不一样。唯一的相同点是，他们全都已经释放出自己的灵圈，而且，每个人身上都至少有五个灵圈。竟是一支强大的灵师部队。

灰袍男子降落在山谷入口处的一段较矮的悬崖上方。严格来说，这座山谷没有直接进出的道路，只有通过悬崖上方进入。任何人都不得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擅自从山谷上方飞入，或者飞出。驻扎在山谷中的部队的所有生活必需品和物资，都是由中高阶灵师利用自身灵力或者空间压缩技术搬运进来的。

悬崖上方两侧各站着五名身穿黑色皮制军装的战斗灵师。他们排成两个竖列，齐刷刷地注视着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灰袍男人。

灰袍男人上前两步，从长袍的口袋中掏出另一本证件，递给位于左侧的第五位灵师。这本证件也只有巴掌大，封皮却是绿色的，正面用金色丝线绣着母核的图案。

身穿黑色皮制军装的战斗灵师接过证件，仔细看过几眼，随即把证件交还到灰袍男人手中，向他行军礼。

“您请。”

灰袍男子抬手还礼，随即纵身从悬崖上跃下。他没有再让自己隐身，也没有加速，只是用灵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让自己徐徐下落。和周围的山的高度相比，悬崖不算高，垂直高度只有上百米。

他直接降落到山谷中间的大路上，沿着大路向山洞走去。沿途中，不断有身穿制服的战斗灵师从各间营房单独或列队走出来，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他。

他一直走到山洞门口。山洞的洞口不大，从外面看上去，一次只能容纳一个成年人通过。洞门口是一扇石制的大门，十分厚重，很难用肉体力量推动，只能通过灵力来开启或关闭。石门上用锐器刻着母核和十二子核的图案。门口站着两名同样身穿黑色皮制军装的守门灵师。

他又把自己身上的绿皮证件出示一遍。看过证件之后，两位守门灵师便各自释放出一股灵力波动，打开石门，请他进去。

山洞里一片漆黑，几乎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他抬起右臂，张开右手，释放出一个奇异的灵力团。这个灵力团是双层的，内层是浅灰色，外层却散发出一层淡淡的银白色光芒。它刚好能够照亮前方的道路。

前方是一条石板路，宽度大约是洞口的三倍，坡度不是特别陡。走出整整一百步之后，他走进另外一个洞口。

在他脚下的，是一个类似于洞口外的悬崖那样的平台。呈现在他眼前的，则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洞窟。位于洞窟中央的，是一根无比巨大的正圆形石柱。它的长度从洞窟底端一直到与入口处的平台齐平，直径则至少有五十米。无数条扁平的长条状或棱柱状石板像是树干上长出来的枝桠一样，从石柱上伸出来，分别连接洞窟周围的石墙上的每一面石门。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能看到每一块石板或小石柱的周围都刻满奇异的纹路，中央的大石柱上更是雕刻着各种各样的古文字段落和图案。

“师父。”

灰袍男人稳稳地开口。他的嗓音很沙哑，像是某个抱着乐器在大街上卖唱的流浪艺人。

“你回来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黑漆漆的洞窟底部传出来。那是一个老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颗鹅卵石扔到万丈深潭中所发出的回响。

“是的，师父，”灰袍男人的语气很恭敬，“您让我办的事，我已经全部完成。”

“很好。你先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吧。”

“师父，我在回来的路上发现很多奇怪的现象……”

灰袍男人皱起眉头来。他的眉毛不只是灰色，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白色，看上去显得有点沧桑。

“地表塌陷，江河变色，灵兽暴动，对吗？”

“是的，”灰袍男子恭敬地点头，“您已经知道？”

“我当然知道。这是因为，母核刚刚发生过异动。”

“什么？”

灰袍男人骤然一惊。在这一刻，他脸上的淡漠神情完全消失无踪。

“怎么会呢？什……什么时候发生的？”

“你先不要管这个。先回你自己的房间吧。如果有需要，我会再叫你的。”

“是，师父。”灰袍男人俯下身，向石柱行礼。

苍灵国西部。天螺行省。天凛城。云流镇。南郊。

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耸立在一片山脉的顶端，像是在俯瞰东、西、北三方的所有城镇和村落。无论是它的顶峰到半山腰之间，还是围在它周边三个方向的“火柴盒”、“窝窝头”，全都被白雪包裹得严严实实。无休无止的狂风在空中不停地怒号，反复吹卷几乎接近巴掌大的雪花，把整个天空都搅得混混沌沌。

天螺行省，是苍灵国西北地区的三个行省之一。从地图上看，它的形状像是一个钝角三角形，东部和东北部连接苍岩行省，东南部连接国都苍灵城所在的平原行省。它的西部和西南部则与坚岩国边境接壤。它是苍灵国的最西端，也是苍灵国境内拥有最长边境线的行省。曾经被坚岩国军队攻破的青螺关，就位于它的西南部的青螺山脉之上。正因为这个原因，它也是整个苍灵国秋、冬两季平均气温最低的省份。自从今年入冬以来，全省以内都刮起百年不遇的暴风雪。这场暴风雪已经持续十几天，至今仍然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山峰的半山腰上有一块早已被积雪填满大半的凹陷区域。从外表上看，它像是一个不太深的小洞窟。一般人都看不出，它到底是自然凹陷，还是人或者灵兽的行为所导致的凹陷。它的体积不大，还没有任何遮挡物。无论是风还是雪，全都能毫无保留地灌进来。积雪早已填满它的绝大部分空间。剩下的，只有很小的一块容身之处。

冷寒站在大片积雪中间。他双眼直视前方，双腿叉开，整个人稳稳地站立在埋过脚踝的积雪中。狂风如刀，飞雪如锯，不断地切割他瘦削的脸庞和只穿着一身不算太厚的棉袍的身体。他丝毫不为所动，就好像这些东西根本不存在。

冰凌刀显现在他的手中，散发出蓝盈盈的光芒。

雪越来越大。风也越来越烈。整片天空几乎完全被染成灰白色。四周的一切景物都渐渐变得模糊起来。相比之下，长刀所发出的一小撮蓝光实在微不足道，随时随地都可以被巨大的暴风雪吞噬掉。

“嗖！嗖！嗖！”

冷寒突然动起来，双手紧握冰凌刀的刀柄，双脚站稳，挥舞起手中的刀，练起刀法。蓝盈盈的刀光瞬间更盛几分。

他挥动双臂的速度越来越快，下半身却稳如磐石一般，丝毫没有动摇。冰蓝色的刀影迅速闪动，频率逐渐加快。长刀不断地切割迎面吹拂而来的暴风雪，像是要把每一片雪花都绞碎一般。他每挥出一刀，刀身上的光芒就变得更明亮一分，颜色却慢慢地变得更淡，更接近雪原中凝结的冰层的颜色。

冰蓝色的刀光越来越迅疾，也越来越淡。无数道薄如蝉翼的刀影连续不断地闪动，由点成线，由线成面。渐渐的，无数道光影几乎形成一个光罩，完全遮住冷寒的身影。又经过几分钟，“光罩”似乎从无形变成有形一般，并且开始扩大。寒风依旧呼啸，却再也没有一片雪花落入到“光罩”之中。整片雪网就像是被凭空撕开一个小口子一样，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小漏洞。每一片吹入到“光罩”范围之内的雪花全都瞬间破碎。

风突然变得更加强烈。三股雪花分别顺着来自西北方的一股强风吹袭而来，从上、中、下三方吹向冷寒的身躯。

“光罩”立刻露出三条细长的缺口。浓密的雪花从左上角、左下角和右下角三个方位钻入“光罩”之中。

“光罩”瞬间收缩，化为三道半月形的冰蓝色光刃，分别向正前方、左前方、右前方三个方向斩去。三道光刃如雨滴流入大海一般，融入漫天飞舞的雪网之中，消失无踪。

冷寒往后倒去，重重地跌坐在积雪堆里。他额头上、脖子上和手心里同时冒出热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凌刀重新化作一道流光，回到他的身体之中。他费力地抬起有点发酸的双臂，看向自己的手心，长叹一口气。

一道淡淡的白色光柱及时地从天而降，笼罩住他的身体。光柱的中心闪烁着几点明亮的白光。狂风和雪花自动地绕开这道光柱。没有一片雪花落入到光柱的范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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