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鱼

扳鱼

2019-5-4

        回到乡下，连日的阵雨间或着雨后的阳光，空气中充满浓烈的泥土清香，爸爸建议去扳鱼，初夏的天气，除了偶尔的阵雨，大部分都是风和日丽，阳光温柔得像盖着的薄薄春被，舒适安逸得很。

        扳鱼是乡下逢季捕鱼最常用的方式，夏天雨水丰富，阵雨过后，门前半里开外的小溪流已经变得混浊，溪水从东边从上而下倾泻了下来，遇上瞬时的大雨，溪水留得比较急，急速的流水看得像一片滚动的布匹，两侧被流水冲洗的水草中看得见泥鳅冒出来吐气，一会又消失在浑浊当中，如果运气好，碰到一条稍大的草鱼张着嘴巴吐着气泡，看得见嘴角流出的一层层波纹。天气的炎热和急促的暴雨，水里的空气变得愈发稀薄。路过的小伙会掂量着溪边水的深浅，估摸着如何伸手捕获到因为闷热昂头喘气的大个子，路边的伙计自是有经验的捕鱼能手，他褪下外衣，露出浅色的背心，晒得红黑的肩膀看得见庄稼人的健壮，脱了长裤，只剩下一条短裤，彪悍壮实的身板。把衣服卷好放在一边，手上拎着出门时带着的鱼罩，沿着溪边边侧滑了下去，几手快起快落地扣罩，混浊湍流的溪水里有鱼撞击着罩边，把手伸到鱼罩里左右排捞着，一会，一条活蹦乱跳的大草鱼就挣扎在伙计的手里，心里好不开心，油漆的脸上泛起灿烂的笑容。

        这只是有经验的庄稼人选择在暴雨后罩鱼的事，因为流水，加上溪边路滑，很多人是不敢这样冒然去逮鱼的。

        我们选择更为安全但基本有定数的方式来获得下午的开心和收获，就是扳鱼。

        家里的扳鱼工具陈旧却用得上手，父亲也不再准备新添了，周边的鱼塘都被几户农家承包了，池塘边建起了护栏，平日里安排老年人来回巡视提防偷袭钓鱼的人，每到暴雨季节，池塘的出口都围起了渔网，拼命挣扎着外逃的鱼苗也都大多屈服在渔网的边缘，出逃是不可能的了，而少数的漏网之鱼却给大家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快乐。

        扳鱼的位置很重要，我们一般会选择渠道流入小溪的入口附近，周边有座石拱桥，石拱桥下面有扇石门，平日旱季时，竖起的石门把小溪上下两段分割成两个不同围漕，上半围漕水位很高，有时还漫过拱桥，南北两边来往的行人趟着水小心翼翼地过去，生怕踏空换来一身透湿，甚至有被淹的危险，因此，雨季旺盛时，石门是开着的，上下围漕水位相齐，反而给众多的扳鱼者留下了更多下手的地方。

        父亲一边把扳鱼的长杆在溪流边侧支好，一边顺着流水的方向把渔网放在了水里，手里紧绷着系在长杆和两根承载渔网连接网兜四角预弯好的竹竿的交接点，因为流水，放在水里的网兜也会随着流水转移着方向，不熟悉操作的人，还是不能简单控制的，拉起的渔网就可能在半空中给调转方向，如果主网的人没有站稳，很容易被流水拖着下水，我每次抢着要显摆下身手，每次都给父亲拒绝了，他50多，我20来岁，我脚底已生根，他还担心我会滑倒在溪边的侧岸上。

        扳鱼实际上完全看运气，父亲不是捕鱼老手，每次起网难得有惊羡的收获，网里跳跃着零星的小鲫鱼，贴着水面收到网底，在我们看来也是一顿极为丰盛的晚餐在等着，小鱼炸成鱼干，或者煮成味道极美的鱼汤，再和着泡开的腌菜，也是难得的佳肴，一家人的和气，盯着锅里急切和渴望的目光，袅袅升起的醇香的热气，争着夹筷时的敏捷，彼此开心会意的笑容，都是再好不过的回忆。

        离家原来越远，扳鱼的记忆越来越清晰，每次看到风和日丽后的暴雨，暴雨后的更加炙热的阳光，我就会想起和父亲扳鱼的生活片段，一起踩着泥泞的路，摇晃着奔到溪边，生怕最好的位置被周边人给占了去，哪怕再小的鱼苗，哪怕再微弱的鱼腥味，一家子围坐在一起，聊起捕鱼时的喜闻乐见，我再沉闷的内心都是如此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