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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尾声。

2019-02-15  本文已影响199人  女夭彦页

  今夜 我陪你,唯一的 最后的 一夜。

  我用细线将珍珠串起,静静地缀在你的帽檐,人声喧哗着繁茂的悲伤,我恍若未闻。

  仔细想来,这好象是我在这40来年里,为你做的 唯一,也是最后的一件事情。

  她们在说卷,“个么(方言:这样),地藏王菩萨,南无阿弥陀佛。”我知道地藏王菩萨,他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地藏王菩萨是度人的,而阿弥陀佛 洞悉一切。我们被洞悉着度你的企图。

  你睡的那么安静,我们的忙碌是空,你早已把自己超度。

  你睡得那样安静,很多担忧因了岁月,刻在你纵横的皱纹里,在这时,也慢慢褪去,你的脸在我眼前清晰,这清晰,以前未曾有过。

  我一直以为我和你很近很近,因了血缘,近到没有隙缝。可今夜,我再怎样努力,也记不清楚你曾经的模样,你,一直若远若近地存在,直到今夜,今夜,我只能抓住尾巴,最后地,守在你的身旁。

  不确定地存在着,你,永远的配角。今夜,你第一次做主角,突兀地,超出了我的想像。

  吴门冯氏,这四个字,就是你留下的所有痕迹吗?

  我该从哪里开始回忆你?好象根本就没有什么明确的开始,你是我外婆,有着隐忍的笑容,定格,一出没有变化的流年。你,太过平凡的一个老人,从我记事起,从来没年轻过似的。在这个过程中,你的名字被忽略,你只是生命中的一个固定的角色,你的表演合乎所有的规矩,所以,直到今夜,你才第一次,被记起。

  你没有名字,外婆是你的代号。

  玩疯的我们会听到你一遍遍呼唤,大人从地里回来,你已经准备好可口的饭菜,你永远忙碌着,不肯歇下你因岁月而渐趋笨拙的身体。儿女们不让你干活,你听不进去,他们的活你看不得,一次次唠叨,八十多岁了,还要拿起工具,到田里忙乎,你,一生劳碌惯了,忘记了享受。

  你真的老,老的不露痕迹,象是你本来就这样老一样,你的双手蜷曲,连扣衣纽都成了问题,你和我妈说你的担忧,这手要废了怎么办?所以,母亲痛哭,你没让女儿有为你扣衣的机会。是啊,你一辈子为了儿女,却没想到过让你的儿女为你做这么一点的小事。

  可惜,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年纪渐长,忙碌着,失去了看望你的时间,只有你时时的企盼,在消融的岁月里,看尽花开花落。固定的角色,和现实的脱节,让我们有忽略你的理由,对你的回答,竟也接近敷衍。

  那个说卷的女人嘴巴奇大,声带悦耳吴音,一拍惊堂,“个么,地藏王菩萨,南 无阿弥陀佛。”地藏王菩萨,慈悲为怀,和你的,何其相近?你已经隐隐度了三代人,那么,我们用什么度你?

  要把珍珠串起,母亲眼睛不好,几次努力都没能把线穿过针眼,我说我来吧。

  我用细线将珍珠串起,静静地在帽檐缀上珠花,我回忆不出我为你做过什么,而这珠花,你看不到,它只是虚拟的美,我的悲伤那么静,静到骨子里。

  你杀过蟾蜍,煮成鲜美的食物,吊起所有人的食欲。如今饭桌上素菜少的可怜,可那时,我们看不到荤菜。同样,蟾蜍的记忆只刻在岁月里,它不是希罕的食物,不管是出于保护动物还是因为上不了台面,我再没吃过。

  你想到它,然后杀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用食物度我们空虚的腹,自己背上地狱的罪,经年后,我们没能用精神,度你空虚的时光。

  于是,可悲的我在你离开时,为你的帽檐缀上珠花,我为你做的有限到了形式。

  母亲伸手,想抓住你,被三姨妈拉住,载着你的车被他们拉进高高的铁门,它缓缓合上,最后发出沉闷的一声“嗵”,留下空白的灰色,是阴阳的界。我母亲哭倒在地。“你怎么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你让我们几个女儿服侍几天,也就可以心安一点……”昨天你还好好的,夜里,你跌倒在自己房间,发现你时,已经没了声息。母亲哭:你怎么能这样?走时,连一个儿女都不让送?

  你做的太多,却没让我们为你做什么,哪怕是端杯水喂口饭。

  你若隐若现在我40年的生命里,做的隐蔽,让我抓不住一点回忆,让我连感激,也要竭尽全力,是不是,你不想带累我的悲伤?

  2009年8月25日,年迈的道士用毛笔在红布上认真地写上繁体:吳門馮氏。这就是你在吴门留下的痕迹。外婆啊,你连名字都不想留吗?最后一夜,我竟然还要通过你的身份证知道你的名字,吴金(口字旁一个男字),1922年3月11日。

  我可以为你做什么?丧礼隆重,悲伤噪杂,他们在注重风俗的细节,母亲说,人走了,这都是空的,是活人骗骗自己的。

  我用细线,将珍珠串起,静静地缀在你的帽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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