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世界写封信
托比对世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想要了解它,他想要了解那些在不同地方的人,他想要通过一封封信连接他们。最终,这个孩子成功了。在六岁生日来临前,托比给193个国家寄去了自己一字一字写出来的信,并都收到了回信。几乎就在同时,美国作家塔那西斯·科茨也在构思一封信,一封写给自己十五岁儿子的信。信在科茨和儿子之间绝非嘘寒问暖或者释疑解惑,更像是一根脐带,一根连接他们父子与自己的黑人祖先的脐带,里面流淌的除了血脉,还有灵魂。
一封信写好了,科茨又写了第二封信,第三封信。信的行文是私人叙事,但内容却涉及政治与法律的议题,比如谁是人民的问题,以及黑人的身份认同的问题。科茨从美国建国史以及黑奴的历史讲起,四百年时间的重量,让这三封“家书”成为一部“身份政治”的力作。科茨充满文学性的语言并非为了遗忘与和解,他想唤醒黑人的种族意识,他告诉黑人精英们别再“自以为是白人”,他甚至告诉自己的儿子:“作为一个黑人,你在这个国家注定就是低(白)人一等的。”
上面的故事来自两本书,一本是收录托比数十封信的《亲爱的世界,你好呀》,一本是收录科茨写给儿子三封长信的《在世界与我之间》。这是两本不一样的书,但都是关于信的书,前者是一个孩子写给全世界,后者是一个父亲写给他的孩子,或者说写给他自己。这两本书关乎两个维度,一个是空间(世界),一个是时间(历史)。
天真无邪的托比想伸出双臂,给世界一个大大的拥抱。而科茨则告诉儿子:“在世界与你之间隔着一个种族主义的屏障,使你无法尽情地拥抱世界、享受世界呈现给你的全部可能性。”我忽然有了一个奇妙的想法:能否让托比和科茨相互写一封信?如果可行,从他们的信中我们应该可以读出——这个世界会好吗?——这个命题的答案。
《在世界与我之间》的第一封信结尾,科茨写给儿子:“你每天早上醒来,必须认识到没有什么承诺牢不可破,甚至早上可以醒来这件事本身也不确定。这不是绝望。”这,简直就是存在主义的行为准则。想起之前读君特·菲加尔编的《海德格尔与荣格通信集》,荣格给海德格尔去信,引用了一段里瓦格尔的话:“时间是持驻的。时间是河流的堤岸,我们在这堤岸之间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