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 || 祁奚请免叔向（七）

昨天我们讲到，叔向崇尚的是“正直的德行”，所以，面对家臣的疑惑和不解，叔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说乐王鲋是“从君者”，他只会阿谀奉承，靠谄媚君王来获得宠幸，他没有正直的德行，更不会为了自己而违逆君王，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不能救自己。

另外，虽说乐王鲋是君王身边的红人，那不过是个幌子，他真实的身份应该是范宣子的亲信，他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救叔向是没有可能的。

但祁奚却不同，虽说只赋个闲职，且已不参政，但他是晋国的道德旗帜和标杆，受国人敬仰和爱戴，他的影响力不可小觑。

尤其是祁大夫的为人，他刚正不阿，大公无私，他爱惜人才，慧眼识珠。只要是国家的栋梁之才，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设法营救。

而叔向非常自信认为祁大夫一定能够救他，因为他就是那颗“明珠”，祁大夫绝对不会让他蒙尘。

后来，事态的发展，正如叔向所料，他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

晋侯问叔向之罪于乐王鲋。对曰：“不弃其亲，其有焉。”

晋侯向乐王鲋问起叔向的罪责，乐王鲋说：“不背弃他的亲人，他有些牵涉吧！

这时，乐王鲋的丑恶嘴脸显现无疑，他的虚伪和卑鄙也凸现出来。

当晋平公问起叔向的罪行时，乐王鲋的回答很耐人寻味，因为他手上没有过硬的证据，更无法凭空捏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所以他说，叔向不会背弃自己的亲人，通谋的事也许是有的吧。

正如叔向所料，乐王鲋不过是个阿谀逢迎的小人，他没有正直的德行，他不但不会帮助叔向，反而会落井下石。

这时，我们文中的主人公——祁奚，终于出场了。

于是祁奚老矣，闻之，乘驲而见宣子，曰：“《诗》曰：‘惠我无疆，子孙保之。’《书》曰：‘圣有谟勋，明征定保。’夫谋而鲜过，惠训不倦者，叔向有焉，社稷之固也。犹将十世宥之，以劝能者。今壹不免其身，以弃社稷，不亦惑乎？鲧殛而禹兴；伊尹放大甲而相之，卒无怨色；管蔡为戮，周公右王。若之何其以虎也弃社稷？子为善，谁敢不勉，多杀何为？”

当时，祁奚已经告老还乡了，听到叔向被囚禁的事后，赶紧坐上驿站的马车来见范宣子。

他说：“《诗》说：‘祖先带给我们无穷的幸福，后代子孙永远享用吧。’《尚书》说：‘圣贤有谋略和功勋，应当明证他的功劳和加以保护。’参与谋划国家大事，而又很少有过失，给人许多教益，却从来不知疲倦，叔向就有这样的能力和品德。

叔向是国家的柱石，即使他十代的子孙犯了罪也应该宽宥，以此勉励那些有能力的人。

如今，因为他的弟弟羊舌虎犯罪一事而使他不得免罪，这样丢弃国家栋梁，不是糊涂吗？

从前，鲧被诛杀，他的儿子禹却得到重用，被拥立为夏代第一个君主；

伊尹起初曾放逐太甲，后来又为相，辅佐太甲，太甲对他始终没有怨恨的表示。

管叔、蔡叔因为造反被杀，而他们的兄长周公却仍然辅佐着成王。

我们怎么可以因为一个羊舌虎，就抛弃国家的柱石呢？您与人为善，谁还敢不竭力为国！多杀人又何必呢？”

这段文字很多，但内容其实很简单，因为前面已经做好了铺垫。

正如叔向所判断的，祁奚出马，他见到范宣子后，开门见山直接摆事实，讲道理，阐述一个高级人才对于国家的重要性，人才是国之栋梁，国之柱石，国之根本，即使有过失，也应当宽宥，更何况像叔向这种品德高尚又毫无过失的人呢！

祁奚秉着公正的态度为叔向说的这番话，让范宣子无言以对，最后祁奚给了范宣子一个台阶，事情很快解决了。

叔向保住了性命和前途，祁奚获得了更大的威望，只是范宣子的心情，应该是五味杂陈的吧。

但事已至此，范宣子只能就此收手。

宣子说，与之乘，以言诸公而免之。不见叔向而归，叔向亦不告免焉而朝。

宣子听了很高兴，便同他一起坐车去见晋平公，说出来他们的想法，叔向因此得到赦免。

事后，祁奚没有去见叔向，径直回家了；叔向也未向祁奚致谢，径直上朝去面见国君去了。

祁奚为国家爱惜人才，事成则“不见而归”，根本不希望别人报答。

叔向因自己才能而获救，也“不告免而朝”，因为他深知祁奚的品德。

相形之下，乐王鲋的虚伪和卑鄙，真是不堪入目。

有一个句话叫“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间的交往就像水一样清淡、干净、澄澈，不掺杂任何利益、杂质。而小人间的交往像甜酒一样甘浓。

君子之间的交情平淡如水，双方坦荡明朗，没有利益纠纷，不会勾心斗角，就如叔向与祁奚。

而小人之间的交往就如同甜酒一般混杂，牵扯着各种利益纠纷，利益一断交情就断，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譬如乐王鲋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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