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高高悬挂的苹果

2020-01-01  本文已影响0人  山花YM

        所有的节日都属于过去,就拿这个元旦来说,它仅仅标志着我度过了五十个年头,没想到这么快,已经在牢里待了十多年了,地球的温度还在上升,但风烛残年的我,在公历的第一天还是清楚感受到寒意。

       快到点了,我每天都会在五点四十分醒来,在床上躺二十分钟,牢里的铃声会在六点响,然后是洗漱。我本就不太健康的牙齿,因为糟糕的卫生条件,变黄,牙龈萎缩,现在我基本上不会对着镜子咧嘴笑,“老丑”是自我印象。牢里的伙食我也习惯了,比起刚进来的时候体重突然降到七十斤,现在我可以把体重控制在九十斤左右,虽然水跟空气明显变差,但是人类的技术依然可以保证粮食的供应。我每天早食的时候,都会感谢主,没有让我遭受饥饿的滋味。主审官开始抱怨,为什么要说生存状况,我们只想知道今年会不会招供。我闭上了嘴,虽然我早牢里面呆了很多年,具体我不记得多长了,但我始终没弄清楚他们想听我招供什么,甚至他们都不给我暗示,从来不曾有人说如果你认哪些罪就结案。他们只是每年照例提审我,然后关着我。

        我努力回想,我被逮捕的那一天。上午,我正在给学生上课,来听我课的学生很少,好像提到了纳博科夫的洛丽塔、提到了人类对情感类型的容忍度。记忆太模糊了,过去太久了,这些年的牢房生活也让我忘记了大部分我曾经甚至可以背诵的知识,如今锐气已经被消磨,反应也变得很迟钝,我却依然想要活得更长久,少不得掏出点记忆让这群似乎来自不同时代的人满意。时代背景,对,那个时代在历史上也挺特殊的。四五十年代,在经历了全球化的狂潮之后,我国政治开始内敛,并开始整顿文化。大量的书籍被销毁,娱乐、色情、谎言,贴上这样标签的书籍在互联网上是找不到了,纸质版的多少还存在,但文化局高价回收以焚毁。民众被鼓励去尝试新的事物,新的娱乐方式,比如电子游戏、追星、社交平台。下午,我没有课,去了一趟图书馆,然后回家。邻居家的门敞开着,我往里面瞄了几眼,有警察在录口供。其中一个警察看到了我,要我配合他们,提供相关信息。是家长报警,怀疑女儿跟来家里玩的男同学早恋,现在还把两人锁在房间里。我草草的应对了几句就开门进屋了,她女儿我经常遇到,也算熟悉,但我并不想卷进这场滑稽的调查。

        回家之后,我清点了一下食物。由于对生存强烈的焦虑,我房子里面储存着一年的食物,并每隔一段时间清点一下。三十多岁,人也还没习惯孤独,偶尔还是会有访客。听到敲门声我以为是朋友,没想到是警察,手里拿着我借给邻居女儿的一本书,对我说,“这是禁书,我要搜一下你房间。”沉默一向不是我的态度,但我却越来越无话可说,就这样,警察很快地将我一部分书籍装进了黑色袋子,并让我跟着他们去警局。我当时看着邻居他们家站在门口,邻居王太太对她女儿说:“早跟你说过,三十多岁一个人过的女人肯定有问题。”

        窝藏禁书,我已经招过了,不是他们要的结果。我的狱友有着同样的困惑,我渐渐怀疑这就是一个集中营,是新式的集中营,把一群人圈起来,不让他们与外界沟通。狱友都是三四十岁,思想已经定型的人,在管理者看来也没有改造的希望。每年的提审,为了给外界证明我们的病情得到了有效控制。 爸妈来看过我一次,说如果我生下小孩就会得到释放。我无法理解这些规则,并且牢房慢慢让我觉得安全,在里面,我没有自由,自然也就不会滥用自由,以及承受自由所带来的苦恼。索尔仁尼琴因为苦难所达到的高度,我却因苦难而颓然了。在某种程度上,我不配管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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