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出走：老井回忆录（二）

阿牛全名叫什么？我当时不知道，我的朋友们小灰和小喜也不知道。阿牛经常从我旁边有过，有时候回家走得渴了还会冲过来急忙喝上两口。

我知道阿牛每到农忙就去张富户家里帮忙放牛，那一天夜色很好，圆月高挂，一个戴着眼镜的后生就坐在我的围栏上，只见他背着一个包袱，学了几声鸟叫（小灰说是猫头鹰叫声），一会就叫阿牛背着包袱匆忙地跑过来，阿牛唤他作启生。只见两人商量就着月光翻过社王山，再点个火把，然后到十字河搭船到右江，两人快速沿着社王山方向翻越走了。大约亥时末听到阿牛的娘，大喊“快来人啊，阿牛不见了”。一时狗吠不止。阿细带着一帮人举着火把从我身边匆忙跑过沿着外出的路跑去，但是他们并不知道阿牛和启生是从相反方向走的。当然最后肯定是没有追上。天方破晓的时候大家回来了，从张富户那里得知启生和阿牛应该是去广州找启生的大哥了。张富户派去拦截的人没找到他们，只好又派人送信去广州并一路寻找。中午的时候阿细带着阿牛的母亲到社王公那里烧香，她满脸愁容，一路上嘴里喃喃有词希望保佑阿牛一切平安。

张启生是张富户的小儿子，启生的大哥之前去西洋留学，学成归来后在广州工作。他每次归家启生都喜欢缠着他大哥讲外面的事情，启生的眼镜也是去广州那次，大哥带他去买的。阿牛正是因为跟启生年纪相仿，两人很是投缘，每次听启生讲外面的世界，他都满怀憧憬，他最喜欢听的便是马克思主义、卢森堡夫妇和李卜克内西的事迹。

五年后23岁的启生回来过一次，他从我旁边走过，去阿牛家里送信，他说阿牛在长沙搞革命。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为阿牛担忧，阿牛的母亲烧香更是勤了。这一年日寇侵略了隔壁的县城，启生动员大家往山里躲非必要的时候不要出来，一时间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小心翼翼，山脚坳那边很久没见人烟，听新的小灰说阿细他们都暂时搬回去他祖父那边也就是他老爹原来的家居住，他祖父的家在深山里，需要翻过山脚坳那座山，沿着山脉再走10里路才能到，那是在崇山峻岭间的山地上，阿细的同宗的族兄们都在那里，阿细的曾祖父的曾祖父才是从闽地过来的，好多年前小喜说的消息是不准确的。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启生。听说在第二年的时候他去了一个叫昆仑关的地方打鬼子，后来就再也没回来过。有人说他被鬼子打死了，有人说他没死，只是去了广州。张富户最后也是去广州投奔了他的大儿子，好多好多年之后，他的后人有回来认亲，不过都是后来的事了。

1942年的一天下午有个穿着长衫的人找来，他说是陈山让他帮捎带家信和一些银钱回来。原来阿牛的大名叫陈山。那几年感觉一切都是乱糟糟的，好些田地因为料理不好，作物都没有杂草长势好。人们从我面前路过的时候，都是形色匆匆。阿牛他一直没有回来，1944年的时候听说他在北海被日本鬼子的飞机炸死了，不过无人来告知当然也无从查证。

1945年的时候听说鬼子被赶跑了，阿细他们又回来正常耕作了。我远远望去经常看到阿牛的小脚母亲坐在斜坡的龙眼树底下的石阶上，一坐坐上半天半天，我猜她应该在等阿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