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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隐:爱如幻灯,残酷灾星伴终生

2017-08-08  本文已影响345人  雨沉香

最初看庐隐的文章,总是惊艳于她的文字:

她说女郎像含露的荼蘼,及至陷入情网,又像斜阳熏醉的玫瑰;

她说爱情如幻灯,远望时光华灿烂,使人沉醉,使人迷恋,一旦着迷,便觉味同嚼蜡。

她说世俗上的人都以为我是为了坎坷的命运而悲叹而流泪,哪里晓得我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孤独——灵魂的孤独而叹息而伤心呢?

都说作品是作者的一面镜子,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经历,才会有如此绮丽的文字和思想?

及至仔细读完庐隐的资料,才发现她从不祥的灾星到轰动文坛的才女,竟然一路都是悲歌,最终却还是早早被残酷的命运吞没。

庐隐

庐隐本名黄英,刚出生那天,最初父母是喜悦万分的——前面有了三个儿子,娇嫩如花蕊般的女儿降临了。

然而,意外也降临了——外祖母在同一天去世了。由此,母亲就认定这个女儿是个不祥的灾星,奶也没得吃,就交给奶妈去喂养了。

庐隐2岁,全身生了疥疮;3岁还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接着又生了严重的热病,母亲嫌恶至极,绝望地让奶妈把她带走,任她自生自灭。

奇迹的是,在乡下奶妈的精心照料和奶妈孩子的陪伴下,庐隐竟然痊愈了。

有一年,庐隐父亲要去湖南上任零陵知县,这时一家人才想起还有一个女儿,于是到奶妈家把她接走。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小庐隐一直哭闹,父亲恼火之下,竟然抱起来就把她扔进浩瀚的江海,幸亏被随从救起,才保住性命。

庐隐6岁,父亲就因病去世,母亲只好变卖家产,带着约两万银元投奔娘家,从此庐隐就开始了寄人篱下的生活。在舅父家,她是和仆人住在一起的。母亲讨厌她,不让她上学,于是她就只好跟着姨母读读书。姨母教她更多是为了消遣,教完就把她锁起来背书,背不出来就打,有时母亲还要来打。

这时的庐隐是经常被和舅父家的表兄妹们隔离的,人家玩,她只能隔着屋子舔破窗纸羡慕地往外看。

你可能会问:为什么要隔离她?

灾星啊,灾星怎么能和少爷小姐们一起吃住玩耍呢?

庐隐9岁时,被送进了教会慕贞女校。虽然她家很有钱,但在学校里吃住都是和穷人的孩子一个样——窝头、盐煮茄子和不沾油的咸菜。

恶劣的生活环境让庐隐脚底生疮几乎残疾,后来又肺管破裂吐血不止。

看到这里,可能你和我一样,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

没办法,观念决定一个人的行动,一旦父母在心里认定这个孩子为灾星,那思维定势就让这个孩子的一切都朝着灾星发展了。

庐隐是怎样的感受?

她在文章里写道:“我对于生命,开始了厌恶。假使死了,也许比这活着快乐些吧。”

是啊,生活在这样一个没有爱,没有希望,人人认定为灾星,唯恐避之不及的环境里,什么样的孩子能生活下去呢?

这样的童年和少年生活,影响了庐隐的一生。才女苏雪林曾与庐隐是同事,她描述道:“(庐隐)似乎不怎么动人,身材短小,脸孔瘦而且黄,而且身在客中,常有抑郁无欢之色,与我们谈话时态度也很拘束。”

1911年,当革命军在武汉起义时,庐隐的家人躲到了天津租界。他们没带庐隐,她又一次被抛弃了。

清朝被推翻后,庐隐在大哥的帮助下开始练习作文,她拼命用功考上了高小。母亲的脸上终于有了喜色。受到鼓励的庐隐开始更加勤奋,13岁时考入北京女子师范学校。这对于寄人篱下的寡居母亲来说,在亲戚朋友面前是很有脸面的事情,庐隐终于迎来了家人对她态度的转变。

1919年,庐隐开始了她的大学生活。

“五四”时代的新思潮和新思想冲淡了庐隐内心的悲哀,大学里结识了众多好友又让她心情开朗。她与程俊英等同学结成“四公子”,并自称孟尝君,因为她想飞翔,她要雄赳赳,气昂昂。

左为程俊英,中间为庐隐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这一点在庐隐身上体现的尤其突出。

中学时期,庐隐认识了寄宿在舅父家的林鸿俊。林鸿俊父母早亡,家境贫寒,是母亲口中的“野孩子”。他追求庐隐,却遭到了庐隐母亲和哥哥的反对。但是,叛逆的庐隐却非常同情这个穷小子,她写信给母亲:

“我情愿嫁给他,将来命运如何,我都愿承受。“

其实,此时的庐隐非要嫁给林鸿俊,与其说是出于爱情,倒不如说是长期的压抑和愤懑导致对家人的对抗,她要用这种方式来显示自己的存在。

母亲无奈,只好答应下来,但提出条件:大学毕业后才能举行婚礼。

后来,林鸿俊由亲戚家出资帮助完成学业,这段姐弟恋却无果而终。

原因很简单,志不同道不合。大学时期的庐隐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而林鸿俊每次来信,总说他目前的收入、地位和享受,又说山东物价便宜,适合居家,庐隐认为他太庸俗,请他另找高明。

性情豪爽慷慨的人总是少了些精明世故,这一点在天真的庐隐那里更是显得不计后果。任何时候,人总要生活,而生活怎么能不谈钱呢?

“有情饮水饱”向来是一句骗人的空话。三毛说,爱情若不落实到穿衣吃饭,睡觉数钱这些实实在在的生活中去,是不会长久的。而当时的庐隐显然并不注重这些。

此刻的庐隐,受五四思潮的影响,正怀着“社会运动”的热情跨进文坛大门。她在《闽潮》杂志任编辑,结识了北大哲学系的学生,《闽潮》的主编郭梦良。

共同的志趣和爱好让他们很快为彼此倾倒,他们恋爱了。

左庐隐,右郭梦良

尽管林鸿俊不同意,但庐隐还是坚决退婚;尽管郭梦良坦言自己已有妻室,但庐隐还是坚决表态:

“只要我们有爱情,你有妻子也不要紧。”

真是雄赳赳、气昂昂的自信啊,可同时也是多么幼稚可怜相的愚蠢,简直是无畏到无知!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但结婚向来是两个家族的联姻。陷入情网的庐隐此刻的智商情商低到负数,结果却是低到尘埃也没开出花来。

1923年,庐隐不顾家人亲友的反对和社会铺天盖地的冷嘲热讽,和郭梦良在上海以“同室”的名义结婚。

庐隐退婚和嫁作二房,让母亲备受亲戚奚落,她一怒之下回了福州老家,不久就抑郁成疾,病危去世了。

而她和郭梦良的爱情,在他们一起回到老家时也令她失望了:婆婆恶言恶语,原配不理不睬,郭梦良也不置一词,一点也不在意庐隐的感受。逃回上海,庐隐面对的是又是柴米油盐、婴儿的哭闹和屎尿,她彻底掉入世俗的泥潭。

庐隐在《海滨故人》出版后说:“一方面我是满足了,就是在种种困难中,我已和郭君结了婚。另一方面我是失望了,就是我理想的结婚生活,和我实际的结婚生活,完全相反。”

收入微薄,生活困苦,不到三年,本就患有肺病的郭梦良就积劳成疾,撒手人寰。夫家不承认她不说,还处处刁难,她只好回北京边教书边写作。

庐隐说:“我常自笑人类痴愚,喜作茧自缚,而我之愚更甚于一切人类。”

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然而生活不会给任何人重新来过的机会。

在北京,她与刚刚失去高君宇的好友石评梅再次相遇,两人同病相怜,抱头痛哭,几乎被想要自毁的阴影吞没。

然而,命运再一次残酷地打击了她。

1928年,离郭去后一年多,石评梅猝死于急性脑膜炎,庐隐连个相互慰藉取暖的伴儿也没有了。

“这时节我被浸在悲哀的海里,我但愿早点死去,我天天喝酒吸烟,我试做慢性的自杀。”

紧接着,她的哥哥又去世了。

短短两三年,丈夫,母亲,哥哥和好友相继离世,悲哀的庐隐备受打击,她终于病倒了。

病好之后,庐隐又开始了创作。这期间,瞿冰森又开始追求她。连续经历感情的失败,她曾打定主意要独身。如今的她在面对这段姐弟恋时不禁亦步亦趋,犹疑不决。

最终,庐隐还是拒绝了,谁知瞿冰森竟然找了个漂亮的小女友去她面前炫耀。庐隐知道这个男人的心思,无非是想激怒她,羞辱她。

后来,她在《归雁》中写道:当人用幸灾乐祸的卑鄙的眼光,怜悯加之于我的时候,那比剐了我还要难过。

庐隐对爱情更加失望了。

1929年,清华大学三年级的学生李唯建开始追求庐隐。他比庐隐小8岁,他赤裸裸地表白:你是我的宗教,我信任你,崇拜你,你是我的寄托。”

重重疑虑之后,她不禁开始回应:“我爱你太深,便疑你也深。”

1931年,庐隐和李唯建结婚。亲朋好友的指责和社会舆论的攻击又如风暴席卷而来,庐隐却说:

“生命是我自己的,我凭我的高兴去处置,谁管得着。”

她就是这样,一旦爱上,就奋不顾身飞蛾扑火,哪怕最后千疮百孔,伤痕累累也不后悔。

庐隐与李唯建

婚后他们去日本度蜜月。他是异云,她为冷鸥,他们互写情书,结集出版《云鸥情书集》。像现在朋友圈秀恩爱晒幸福一样,爱的狗粮撒了满地。

不少人都说,和李唯建在一起的日子,是庐隐最幸福的时光。但“四公子”之一程俊英去拜访时,庐隐却说:

“还是一句话,我们所理想的爱情,只应天上有,不在人间。”

热情过去,他们又陷入了世俗的生活。李唯建懒惰,不爱出去工作;庐隐又要赚钱,又要顾家,哭闹的孩子,洗不完的尿布,做不完的家务,他们争吵,冷战,和好,再争吵……

1934年5月,庐隐再次临产。家境贫寒,手头拮据,庐隐为了省钱,花4元钱请了一个助产士在家里为她接生。

助产士技术不过关,庐隐难产,子宫被手术刀划破,这次,她再也没能逃过劫难。

她的生命,就这样在36岁戛然而止。

对于现代知识女性“既谋生又谋爱”的不懈追求而言,庐隐显然是一个失败者。她一生贫寒,也一生都未曾得到真正爱的温暖。爱于她永远是传说。

“我是一朵为爱永不低头的野蔷薇,任自由纷飞点缀我整个城市的灰;我是一朵被爱洗涤后盛开的蔷薇,任坚固柔情保卫我不被原谅的罪。”

是啊,活在这滚滚红尘之中,爱终究还是最美好的东西,那火热的风暴,心一跳就开始煎熬,每一分每一秒,火在烧,烧成灰有多好。

飞蛾扑火终成灰,爱如幻灯,残酷的灾星伴随了庐隐的终生。

到底是宿命的安排,还是性格决定命运?

斯人已去,只在红尘落得一片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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