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看报
多年来养成了读书看报的习惯,闲来无事总是在身边随便摸来一张报纸或杂志浏览一会儿,即使有时根本就未看出个子丑寅卯。
有时蹲在卫生间也要看一会儿,一旦看到个笑话便忍俊不止,给妻子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扶着门框愣么愣眼地看着我,以为我犯了神经。待明白原委妻子便哭笑不得,说:“快出来吧,再坐一会儿就脱肛了。”
由于随看随扔,房间里一片狼藉,害得妻子跟着我屁股后收拾书籍,说我家是个旧书摊儿。
回想小时候,想看一次报纸或杂志可不容易,那时的报纸杂志不像现在种类多多,内容多多。人们常看到的只有《人民日报》、《红旗杂志》、《参考消息》和《解放军报》等,因家居偏远小镇,父亲又是个出大力的工人,所以能看到报刊纯属稀罕事。
有一年快要过春节时,父亲不知从哪儿弄回一沓旧报纸,大字不识几个的我便人模狗样地胡乱翻上一阵,父亲说不要把报纸弄坏了,那些旧报纸是用来糊棚的。
未过两天,我家原本用土纸糊的棚换成了清一色的报纸,阴暗的小屋顿时光亮了许多。
以后的日子里,我家的天棚变成了解外面世界的万花筒。那些文字虽早已是旧闻,但对于一个少不更事的山里孩子,已是感觉颇丰了。
每天晚上熄灯前,总是自觉或不自觉地端着油灯,浏览一下天棚上的世界,那世界没有故事,没有童话,满眼都是那个时代的豪言壮语。即使有的段落都读不成句,但还是天天看,天棚就是我那时的“新闻联播”或“焦点访谈”,它伴随我度过无数个寂寞而又漫长的夜晚,牵着我走进好多好多甜美的梦乡。
淫雨霏霏的八月,家里根本没有电视和收音机,父母都已上班,家里只剩下我们小哥仨,外面街巷里到处泥泞不堪,我们只能在家里的火炕上扇piji(烟盒),扇了一会儿,所有的piaji都被诡计多端的哥哥赢去,我和弟弟傻眼了。
突然,哥哥出了个馊主意:“来,咱仨玩找字吧。”
我和弟弟不懂他的意思。
哥哥拍了拍我:“你看见咱家天棚的报纸了吗?我说出一句话,你俩就在所有的报纸里找,找对了,你俩弹我脑瓜崩,找不到,我就弹你俩脑瓜崩。”
我和弟弟欢呼雀跃:“这还不好找?你就瞧好吧。”
哪知,我和弟弟都跳进了哥哥的陷阱,他个子高,天棚上字看得清楚,再说他学年高,比我俩认字多,在规定的时间内胜算当然就大,整个一上午,我俩的脑瓜儿让他弹得“叮当”直响,像混了汤的鸡蛋,看人都重影。
为了尽快找到目标,我跐上窗台,一不小心,花盆被碰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中午父亲下班回来,又毫不客气地赏给了我两个耳光。
每年的腊月,我家的天棚都要重新糊一次,糊上一层新的报纸,当然我的眼前就又重新换一次“频道”,我在这一次次更换“频道”的过程中记下了现在都不曾忘记的东西。
如:“……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谈笑凯歌还。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
这些诗句已永久地楔入我的记忆深处。
读书可以增长知识,但最重要的是可以躲避劳动,单凭这点,我就比哥哥“诡计”得多,活计也比哥哥少干得多,有时父亲是不买帐的,在他的眼里干活才是硬道理。
一次哥哥在院子里劈烧柴,我在房檐下看小说《青春之歌》,正看得如火如荼,父亲已站在我的跟前,大巴掌毫不客气地扇在我的脸上:“还不去劈柴去,天快要下雨了你不知道?你瞎呀?”
我逃命似的跑到院子劈烧柴去了,哥哥只是对我偷偷地一笑,没说什么。
大一些后,在司汤达的《红与黑》中,读到了和我当时挨扇的情景差不多的主人公于连时,顿时心中生笑,心想,外国的男孩儿也有和我一样耍小聪明的,不过那天父亲扇的是我,而不是于连,我也没有于连那样的福祉,没有遇上美丽、富有、多情的德-瑞那夫人。其实我心里也非常清楚,就凭我的德行,即使遇上了,德-瑞那夫人也会给我一个白眼,说声“蠢猪”,便扬长而去。
改革开放以后,中国真正走进了科学的春天,当然,文学艺术也是方兴未艾,禁锢了多年的思维一下子被解放出来,人们求知若渴,于是大大小书店门庭若市,市面的报纸杂志也花样翻新、五花八门。从国家大事到地方新闻,从幼儿教育到老年养生,无所不包,奇闻怪事,汗牛充栋,只要你想读,就能读得天晕地转、地老天荒。也就是在这个时期,我迷上了读书,习惯了看报,家里的书籍、杂志也多得无处存放。
九十年代末,我家买了一套新居,搬家的时候,妻子把我的书籍和杂志打包成捆,准备卖给旧书摊,我上前阻止:“这些书籍我以后还要读呢。”
妻子冷笑一下:“读个屁吧,也不搬块豆饼照照自己,大字不识一口袋,扁担倒了都不知道是个“一”字,就你这点墨水儿能混个工作就不瘦了,还天天硬装大尾巴狼,这些破烂书,人家书摊收不收还两说着呢。”
我听后一下傻在了那里,表情全无,五官僵硬,半晌都没有返过神儿来。
人都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任何东西都不可能长盛不衰,总会有式微的时候。随着互联网和智能手机的上市,特别是微信的普及,纸质的书籍和报刊已如昨日黄花,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书店门可罗雀,很少有人问津,就连那些旧书摊的业主都打起了瞌睡。
有段子总结手机的三大功用,一是淘汰了电视,二是气死了小偷,三是整垮了编辑部。我很以为然。智能手机可谓是无所不能,查资料、看新闻,聊微信,文字看够了,还有抖音、快手和火山,曾经红极一时的书籍、报刊只能人在边缘了。
手机就是那么牛逼,就是那么霸道,每天早上扒开眼睛,那些花边新闻,勾魂儿的图片就充斥着你的眼目,它就像视觉的罂粟,把人弄得神魂颠倒,欲罢不能。
一天夜里,我被妻子的笑声惊醒,侧身细瞧,原来她在看一个搞笑的段子,我瞪了她一眼:“深更半夜不睡觉,你有病咋地。”
妻子没有搭理我,仍然笑声不止,活脱脱一个神经病。
曾看过一个关于全世界人均读书量的报道,排在前列的有以色列、俄罗斯、德国和日本等国,犹太人读书排名全世界第一,平均每人一年读书64本,那是一个没有文盲的国度,就连乞丐都离不开书。而中国呢,扣除科教书,每人一年连一本书都平均不到,一个具有五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国,竟蜕化到如此程度,真是令人扼腕。
我敢说,当下国人读书的确实是少了,至少真正读书的人少了,人们变得越来越实惠,越来越功利,聒噪的生意场、仕途场,实在使人们恬淡不下来,实在耐不下心来去读一部耐人寻味的好著作、一篇启人心智的好文章,也实在没有心情去厚植一下文化。
我身为一个小吏,常常因没有成为大师而悲哀,看来这辈子也不会成为大师了,但值得欣慰的是,我在玩手机,看朋友圈的同时,一直没有没有忘记读书、看报,而且还要延续下去。
我常常告诫自己:夏玉君呀,夏玉君,你这辈子,可千万不要混到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的地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