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纪念您的日子
三十多年前的今天,对于我的妈妈来说是一个最痛苦的日子,也是一个喜悦的日子。在那一天的下午八点四十五分,我呱呱坠地。
我的出生证那一天,妈妈一个人,艰难地迎接了我的到来。原本是有人守在她身边的,但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这个被派回去通知老爸过来的人,不但没把老爸叫过来,连那个人自己也不见了踪影。
生我之前,妈妈又被糊涂的米婆误导吃了参,痛了两天都顺产不了,医生也急了,说再顺产不了只能剖。痛得死去活来的妈妈不知最后哪来的力量,还是把我给顺产下来。
妈妈说我这辈子是赖定她了,当初刚怀上我的时候,因为计划生育的原因,她连服两剂打胎药,还是没把我送走。
她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无比感恩。从我降世以后的三十多年里,她尽心尽力扶养我扶持我长大,竭尽她所认知中认为好的方式,帮助我能够在这个世界站立得稳。
我不了解这个用生命在孕育我的妈妈,当她永远离开我,我才恍然发现我对她的事情知道的是那么的少,那些事的原委,前因后果,我从来没有搞明白过。我总觉得来日方长,有机会慢慢再去了解,但随着她的离开,也把答案永远带走了。
妈妈选择一个比她大了二十岁的男人,离乡别井嫁进这个已经有了五个孩子的丧偶家庭。
老爸有了妈妈,就像多了一名战友。他们几十年来肩并肩,为每一个儿女的学业、前途、成家、生子奔波。老爸是师长,妈妈是他的战士。
在我的记忆中,面对前妻留下的五个孩子,老爸就像绷紧的箭,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要干预都要采取行动,他护犊心切,一生都在倾尽他可以调动的力量和资源,用他认为正确的方式来为儿女保驾护航。而妈妈,就用行动支持他。
妈妈永远都护着老爸。年少叛逆时,我不满老爸的教育方式,和他顶嘴,妈妈就很严肃对我说:“你看你爸爸不好,但你有没有想过,若不是为了供你读书,他的退休金完全可以让他回老家舒服养老的,用得着窝在这里起早摸黑干活吗?!”这一句话让我的锋芒无处安放。
妈妈护老爸,还体现在一件小事上。当我说起记忆中老爸脾气差,生气起来总是爆粗口。妈妈每一次都坚持:胡说八道,你老爸从没发过脾气,也不说粗口。
她掷地有声,不容我辩驳。虽然这样的“袒护”,总让我感觉不可理喻。要知道,我们是三个人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即使在老爸瘫痪在床的那些日子,他的急性子也从未完全磨平。
老爸有为我妈遮过多少风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了妈妈的照顾,老爸不能自理的五年多,仍然干干净净,吃得饱穿的暖,有尊严有人陪伴。有了妈妈悉心的照顾,他从形容枯槁的模样,变得脸面有肉,一副圆圆可爱的样子。多少个暑夏寒冬的日日夜夜,她一个人以“公主抱”的方式抱着我老爸上床下床,吃喝拉撒,还有洗澡。
有一段时间我在家睡,每天夜里都被老爸的叫声吵醒,这会刚尿完,没过多久他又开始叫唤要撒尿,如此反复。那还是寒冷的冬夜,被反复吵醒的我忍不住烦躁抱怨:“还让不让人睡了!”
老爸的小便如此频繁,是因为他的膀胱长期被压着,他的股骨处摔裂后,大腿就一直无法伸直,再加上中风后遗症和糖尿病,他一次的小便要分几次才能排干净。老爸的大腿不能伸直,一直悬着会很累,妈妈就用旧枕头或者旧被子卷成柱子的形状,作为老爸大腿的受力支撑。老爸在床上睡着的样子看起来总是很辛苦,只有坐起来与常人无异。
这样的折腾实在让人承受不住,兄弟姐妹合计才请了保姆帮忙照料。保姆素质参差不齐,有的爱打牌,有的爱偷懒出外聊天,有的对老爸态度不好,来来回回换了几个,老爸均对他们的服侍不太满意,但为了能够让妈妈不至于太辛苦,也只能凑合。
虽然年龄有差距,但岁月印证了妈妈对老爸肝胆相照、患难与共的真情。
妈妈的一生,给我感觉就是在完成一个又一个使命:从老爸的孩子们,到她和老爸的孩子也就是我,再到孙辈们,再到照顾老爸。老爸走后,她的身体也开始垮掉,短短四年时间,她就永远离开了我,来不及交代只言片语。
妈妈留给我的另一个难题是她对老爸孩子们的“惦记”,这种“惦记”曾让我感到气愤、不平、伤心。我常常抱怨她总是不肯听从我的意见,却很重视哥姐们说的话和态度,这让我感到难过。更让我难过的是,她很多时候只是一厢情愿。
老爸走后的日子里,她担心大哥将来没有退休金日子会不好过,她就试图托别人想要给他搞一份退休金,但打了很多次大哥的电话都没接;她担心小哥的腰,又让他把她自己的保健腰带拿去,最后还是我让她拿回来自己带;躺在病床上隔离的日子,她还常常念叨姐姐的儿子不知道怎么样了,我说你都这样了,先照顾好自己吧;一看到什么新闻,她就念叨这个念叨那个,要逐一打电话去叮嘱;过年过节她一定惦记着要给孙子女和外孙子女们封利是,就连已经和大哥离婚的前嫂嫂也不时惦记,明明是她自己病了,还要坚持给正在读初中的孙子封利是……
妈妈心中的道理,不是我理解的那种是非对错,她一生从未真正被接纳(老爸的孩子们,甚至我),但却无碍她要那样的做:不管别人如何,不管她有没有能力,她只是做了她认为对的和应该做的。她也知道,这是老爸想要她做的。
我一直认为她是那样的懦弱,但自问如果放在我身上我能做到这样的坚持吗?无疑,我扛不起这一副肩膀所担负的,妈妈有一种我无法形容的强大。
终年六十六岁,带着一身的病痛,一个人仿徨地离开。妈妈的使命结束了,留给我无尽的不舍、心疼和遗憾。
妈妈,谢谢您的勇敢,您的包容,您的爱,真希望我能再爱您一次。
这世间真的不太善待您,我看到主已亲自牵引你回天家,那就在那里好好休息吧,相信我们终会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