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寄生生涯
「870」
地缘政治中有“资源的诅咒”一说,生活中亦有类似反噬效应。
大学时,
对门寝室同学,一身大哥气质,待人特好,具有雷锋般助人为己任的精神,每次我这儿电脑一坏,他就会神奇地感知到,然后一个箭步跨过我俩寝室间的走廊,来帮我捣鼓,实在不行便一鼓作气重装,总之一管到底,无怨无悔无收费。
我这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低能儿,当然就乐得享受。在当年男生自己修电脑如同泡妞得亲自泡一样天经地义的大学时代,我没有自己动手修过一次电脑。
大学毕业,大哥远去他乡,我在电脑世界中的悲惨故事就此掀开序幕。一个平淡无奇的电脑问题,足以让我的工作或娱乐戛然而止,别人弹指一挥间搞定的软件问题,我却需要花费最少以数小时计量的时间——大多数时候还搞不定。
日常的图景是这样的:出现问题→困惑→试图明确问题→开始百度知乎等各种渠道搜索解决方法→发现网上资讯与我面对问题不太一样→继续明确问题→继续搜索→无法解决(看不懂或不会操作)→找硬件厂家、软件服务商的售后和客服→等待处理(很多客服是邮件系统,回复可能需要几个工作日)→发现问题背后还有问题,或解决A必先解决B,解决B还得解决C……→放弃。
期间还要经历各种注册、密码遗失、账号无法恢复、重新购买ID、梯子被抽走等等无法预计但永不缺席的意外。
好在我很容易放弃的,尤其这些撒旦豢养的电脑问题,唯二不甘心的,是Crypto和电影,毕竟前者涉及财务兹事体大,后者是一个文艺中年的自我修养。(刚为了看一部算不上稀奇的电影未删减版,找了半天,才踉踉跄跄看上)。
说到电影,又是一个和上述一样感人肺腑后催人泪下的故事。
我有个同乡兄弟,资深文艺人士,大学在我隔壁的浙江传媒学院读影视编导专业,因搜罗数千张牛逼电影碟片,人送尊贵外号“浙广片王”。在视频网站崛起之前,碟片是看电影最体面方式。
当时的浙广(即现在的浙江传媒学院)学校硬件残破不堪,宿舍是老式的8人间上下铺,片王便经常带着碟片到我寝室来看,孜孜矻矻,一看一天,屁股被艺术死死地粘在我的电脑前,像是个入定的老僧,或是犯痴的孩子,吃饭都是我打了包给他拿到屏幕前的。而我也随之被一把拽入了电影世界,在很多个昏昏欲睡和勉力支撑中,莫名其妙啃下了很多影史经典。
大学毕业后,我和片王合租一处,彻底塑造了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观影结界。我两在无意间完成了相互驯化,他搞片子的能力越来越强(甚至成了半个导演),我则越来越无能。
或者说,在电影上,我成了他的寄生虫。而他也产生了某种类似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心理,以致于他数年后搬去了上海生活,仍将我的观影事业视为己任,不时传我下载好的电影,有时甚至丧心病狂到用移动硬盘拷好超高清版本、附带字幕文件、按导演和类型分门别类归档后给我。
关键片王品味极高,自大学时代至今,他给我看的电影,多是世面上难见的大师之作、偏门经典片、冷门艺术片。
我却一直没有告诉他,如今的我,早已失去了头悬梁锥刺股啃经典的能力,而是欢欣地沉沦在口水电影和流行大片中。
那些牛逼闪闪的经典,被掩埋在移动硬盘里,成了无法使用又不舍得丢弃的文物。
而我搜索电影的能力,也停滞在片王第一次带着碟片,走进我寝室,塞进我电脑光驱的那一刻。
以上讲述,本来是个牢骚,写着写着成了美好往事追忆。那就抒情下:
我极其感谢他们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成为我的朋友,无欲无求地予以我师长般的呵护(而我自忖并没有什么回馈他们的地方),生活赐我引路人,我却把引路人当成了司机,自己做了贪图享乐的乘客。
我所受的反噬,全然是我自己的堕化。
假若如此恩赐落在另一些人头上,定会激荡起自我学习和探究的努力。
只是我选择了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