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兮，祸之所伏

小饭团只好用眼神把长毛送走了，看着长毛走过一个街角，小饭团立刻摸出那一把钱数了起来，此刻她就像一个小财迷，一五一十地数着钱，有一张10元的特别皱，她又走到路灯底下，迎着灯光透视了一下，直到看到一个若隐若现的工人头像才舒了一口气。又或者可以冠冕地说，她爱的不是钱，是食物和衣服。

小饭团有一本很考究的日记本，不过里面记的不是日记，一个经常饿肚子的人，往往没有什么心情记日记，所以文学事业，还是得靠一帮酒足饭饱的人去发展，小饭团的日记本里面写着每天的支出和收入，在有盈余的时候，她会把那些皱巴巴的纸币夹在日记本里，但往往等不到把纸币夹服帖了，便依依不舍地恭送走了。

据日记本记载，之前收益最好的一天是56元，今天算是走了个偏门，一下子刷新了记录，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和横财不富。不过小饭团还没有鸣金收兵的意思，天色还不算晚，路上仍有行人，小饭团回到房子，把旗袍换了下来，然后拿了两块钱去中山饭店的外卖部买了两个肉包子，这里的肉包子远近小有名气，又大，又白，经常有人排队买，小饭团是这里的常客，里面的大叔也认识她，“小丁，今天生意挺不错的吧，一口气买俩。”

小饭团心想生意到不咋地，收入还不错。心情大好地说，“大叔下班来呀，不收你钱。”

“我的皮鞋呀，是人造革的，不用擦。”大叔打趣道，那个年代的打工人，仿佛过得比现在开心一些。

小饭团一个包子刚啃完，生意便上门了，是附近的一个街坊，也是小饭团的老主顾了，由于他更多的时候都是穿着一双布鞋，我们接下来就用老布鞋来称呼他吧，这个老布鞋虽然不常穿皮鞋，但只要哪天穿了皮鞋，则必然会来光顾的，小饭团每次都会和他聊天，她喜欢在擦皮鞋的时候聊天，就像很多外科医生一上台就成了话痨，“伯伯，又要去哪里喝喜酒吗？”

老布鞋摇摇头，神情有些沮丧。

小饭团记得他6月小女出嫁了，雄姿英发，来擦了一次皮鞋。八月大孙子考上了华南理工大学，开怀大笑。国庆节又参加单位同事的乔迁之喜，羡慕不已。可以说是每逢喜事就擦鞋，但是小饭团可能忘记了，并不是只有喜庆的时候才需要穿皮鞋的。

“有个下象棋的棋友去世了，明天去告别。”

小饭团自觉失言，只得更用力地擦皮鞋来掩饰不安。

老布鞋接着说，“其实也没什么，百年浑似梦，七十古来稀，是喜丧。”

小饭团不住点头，发出嗯嗯的声音，像在回应老布鞋，又仿佛是抛光鞋面时候用力的呻吟。

“对了”，老布鞋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知不知道老许的事情？”

老许就是智多星，小饭团说，“是啊，他出远门了，还嘱咐我替他照顾阁楼的花花草草呢？”

老布鞋欲言又止，半天憋出了一个“唉”字来。

小饭团觉察有些不对劲，于是又问，“他到底怎么了？”

“今天中午救护车拉走了，据说是心脏方面的毛病。”

小饭团心里咯噔一下，但是手上的活还是没有落下，完成了擦皮鞋的最后一道工序抛光，又取下了插在皮鞋里的硬纸板。

“他们把老许拉到哪里去了”

“就近的医院，要么是第一医院，要么是第二医院。”

“那他全名叫什么？”

“一起住了很多年，他无亲无故，只知道他姓许。”老布鞋穿上皮鞋，递给小饭团2块钱，长吁短叹地走了。而小饭团却怔怔地呆住了，今天大赚72元的喜悦就此烟消云散，在宁大上课的时候，老教授说心绞痛和心梗，往往是有明确的诱因的，她想起那天智多星冒雨来接她，让她先洗澡换衣服，他自己没有顾得上换掉湿透衣服就去做晚饭，她临走去宁大之前，已经10点多了，智多星还没有起床，但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不是一个老年人正常的作息，小饭团越想越后悔，再也没有心思擦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