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万象散文

午夜急诊室,一个拉胯的年轻帅哥

2019-07-05  本文已影响26人  夜目

作者:胡疯子

​​今天讲一个业务胡的故事。

他说他很不喜欢这个称呼,因为他看到业务俩字就想吐。

而且他说他在北京混了这么多年,早就从普通的小业务员熬成了公司的高级商务代表,在公司也算是中层了。

我说那也无非就是高级业务员而已,更何况你还失业了。

他瞬间无语。

下面正式地介绍一下他。

这家伙跟我一样是八零后,比我大几岁,打上学的时候就有个外号,叫胡疯子。

不仅是因为他名字里有个峰字,更是因为他平时行事不喜欢按常理出牌,常有惊人之举。

外号叫响了,慢慢地他的真名反倒没人叫了。

而且这大哥越老越疯,三十多的人了,事业上眼看就要再进一步要被提拔了,结果这大哥把公司老板的小秘给揍了,然后就失业了。

当然比失业更痛苦的,是他也患上了失眠症。

失眠症的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永远体会不到的。

按胡疯子的说法,一开始安定片还能管用,但到后来需要服用的剂量越来越大,而且药太难搞了,跟特么吸毒一样。

“于是索性破罐破摔,老子特么不睡还不行么?”

说这话的时候,胡疯子红着眼,状若癫狂。

所以,很多时候他凌晨还在外面喝酒应酬,并不是他业务有多忙,而是他特么的睡!不!着!

跟胡疯子认识之后,他常跟我说在深夜的街头走得多了,人会产生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尤其是在酒喝多了之后,这种感觉更甚。

“常常是蓦然回首,不知身在何处。白天所遵循的那些道德和法律边界,在深夜人迹寥落的街头,全然消失不见,你可以恣意妄为,甚至都不用考虑后果。”

这大哥突然文艺起来,让我感觉很不适应。

“你有没有一种感觉?行走在午夜时分的街头,人性里恶的那一部分就像是解除了封印的魔鬼,在这种特殊的环境里蠢蠢欲动?”

我摇摇头说我没有,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胡疯子说句扯淡,接着道:“多少次我都想放飞自我内心的魔鬼,但我这个年纪,受荷尔蒙支配的程度已经比较低,社会强加于人的框架已深入骨髓。”

我说大哥你能好好说话么?

他毫不理会:“所以我最多就是大喊大叫甚至放声大哭而已,偶尔跟不认识的酒友打上一架,用肉体的痛苦和偶尔的流血换回片刻真实的存在感。”

这就是胡疯子,一个人近中年的loser,深受失眠症困扰的病态屌丝,一夜又一夜在北京的街头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

直到我俩在深夜的街头马路牙子上合计出“夜目”这个原创公众号。

胡疯子说他再一次感觉自己又有事情做了。

“我们要把我们这些人的深夜见闻都写出来,作为我们曾在这个世界上走过的纪念。”

1

失业之前,胡疯子从事医疗器械销售的工作。

随着国家平抑药价,整顿医疗市场,他们这行的生意也越来越难做。

胡疯子原来盯医院,一周最多去个两三次就行了,可后来市场环境恶化,加上竞争激烈,他几乎得天天去医院报到,比特么医生还敬业。

有段时间他盯一套急诊室的设备,几乎天天泡在医院的急诊大楼,就是为了等病人少些的时候,见缝插针地跟人急诊科主任多聊上几句。

不过胡疯子跟别的搞业务的不一样,别人都是白天去,这小子专挑夜里去。

因为他反正晚上也睡不着,所以他有大把时间可以等。

但夜晚的急诊室,几乎没有不忙的时候。

好在他倒很释然:“漫漫长夜,正好看形形色色的病人在急诊室的人生百态。”

2

小石被送来急诊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半。

那时候胡疯子已经坐在急诊室大门外的台阶上,喝掉了四瓶百威。

这一夜的急诊格外忙乱,家中突发急病的、街上打架或是出车祸的,一晚上送来好几个。

大夫们忙得飞起,根本没人有工夫搭理他。

胡疯子也不在乎,反正有酒就行。

不过这小子也爱耍鸡贼,他在朋友圈里传了几张深夜医院的照片,配上几句正能量鸡汤,很快收获了好几个公司高层领导的点赞。

直线领导更是假惺惺嘘寒问暖,让他没事儿早点回家,别熬太晚。

他满意地锁了手机,正准备打开第五瓶啤酒的时候,两个男人相互搀扶着朝急诊室门口走了过来。

被搀着的那个年轻小伙子,就是小石。

当然当时胡疯子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只是觉得他走路的姿势很搞笑。

只见他两腿分得很开,像是夹着一个无形的气球似的,一摇一摆,滑稽的很。

但他的表情却相当痛苦,还算帅气的五官严重扭曲,豆大的汗珠不停从脸上往下滴落。

在急诊大厅门口灯光的照射下,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显得惨白如纸。

胡疯子想笑又不敢笑,正想站起来问问这是咋了,搀扶着小石的五十岁左右男子居然主动向他问路。

“您好,请问跟哪儿挂号啊?”

胡疯子把剩下的两瓶啤酒往包里一塞,站起来抬手一指:“进门左转,穿过走廊就是,您先去挂号,我先搀着这小兄弟去诊室,既能节约时间,又能少走两步。”

说完他就顺势搀住了小石的胳膊。

“哟,那多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五十来岁那男人说完,有些不太放心地看了小石一眼,扭头往挂号处走去。

胡疯子扶着小石往里走,忍不住问他道:“怎么称呼你啊小伙子?这怎么了这是?”

小石疼得满头大汗,声音都断断续续的:“我、我姓石,没、没啥大事儿,谢谢……”

见他不愿意说,胡疯子也没再问,转移话题道:“刚才搀着你来的那是谁?你爸么?”

小石疼得哼了一声,没说话算是默认。

把他送到了急诊室门口,胡疯子跟刚结束了一场抢救的张主任打了个招呼,说在门口碰到个来急诊的病人,看他走路费劲,就给送过来了。

张主任带着口罩,看不到表情,但胡疯子还是感受到他眼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赞许。

他心中暗喜,把小石让进去后赶紧退了出来。

跟我讲这段故事的时候,胡疯子还是一脸得意。

而且还跟我传授业务经:做业务就是如此,不仅仅是要盯得住、肯卖力,更重要的是得学会经略细节,通过细节完善自己的形象。

“就比如刚才的小细节,这绝对是让我在张主任心目中加分的。”

3

送完小石,胡疯子又回到了急诊大厅门口,准备继续在台阶上把剩下的啤酒干完。

刚坐下,就看到小石他爸从大厅走了出来,走到院子一角,从裤兜里摸出包烟来准备抽。

估计烟盒里就剩最后一支了,只见他从烟盒里抽出支烟来叼嘴里,然后就把烟盒揉成一团扔到了草丛里。

胡疯子心里暗骂了声真尼玛没素质,明明旁边就是垃圾桶,就特么不能走两步扔垃圾桶里么?

不过他心里还有些纳闷,这儿子大半夜上急诊来,这当爹的不在里面盯着,却跑外面来抽烟,心够大的。

只见那老头烟叼嘴里半天,却一直没点着,俩手一直在兜里掏啊掏的,看样子是火儿丢了。

胡疯子站起来,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走到他背后喊了声“喂”,然后把火儿给他递了过去。

老头竟被他吓了一跳,嘴里的烟都吓掉了。

胡疯子赶紧从自己烟盒里抽出一支递过去,然后说看你找半天火儿了,都是烟民,自当掏火儿相助。

老头接过烟这才认出他来:“原来是你啊,多谢多谢。”

胡疯子先把草丛里的烟盒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然后也点上一支,边抽边跟他聊起来。

这点胡疯子跟我不一样,夜里碰到觉得相对安全的人,他还是很乐意跟对方聊两句的。

“午夜游魂的寂寞,没经历过的人不会懂。”

胡疯子跟我介绍他自己这个习惯的时候说道。

跟老头闲扯了几句,胡疯子话锋一转,问道:“诶,你儿子怎么了这是?刚我扶他进去的时候,看他疼那样儿真要命。”

话音一落,小石他爸的脸色明显一变。

然后他吐出口烟道:“没大事儿,痔疮。”

胡疯子心说你特么哄鬼呢?痔疮他能疼成那样?至于走路拉胯么?

于是他半开玩笑地跟小石他爸说道:“真要是痔疮的话,那你儿子这痔疮可够重的,走路都那样儿了,你还是进去盯着点儿吧,别搞得菊花残、满地伤。”

老石的脸色又变了,盯着胡疯子的眼神格外犀利。

胡疯子自知失言,刚想说些别的什么找补下,老石把手里的半截烟往地上一扔,一脚碾灭,扭头就往急诊大门走去。

走出几步,胡疯子很清晰地听到空气中飘来他低声咕哝的一句话:“傻B,碍得着你么?多管闲事!”

4

胡疯子做业务多年,挨骂是常事儿,早练得刀枪不入,脸皮厚得令人发指。

他嘿嘿一笑,也没往心上放。

不过这么一来,他倒是对小石的病情更加好奇了。

于是业务的事儿他也不顾了,把烟头掐灭在垃圾箱,也走进了急诊室。

不过他并没有从正门进,而是走的后门,常泡在医院里,这里的道儿他比很多医生都熟。

急诊后门进去,是条走医疗废物的通道,常有忙里偷闲的医生在这儿抽烟。

这是一个胡疯子很爱来的地方,在这里跟医生们抽烟聊天,能够从侧面获取许多明面上得不到的医院信息。

他进去的时候,正好有个新来的实习大夫正在打电话。

等他打完电话,胡疯子顺手就递过去一支烟。

实习大夫一看是他,微笑着道谢,接过抽了起来。

“今儿晚上挺忙啊?”胡疯子跟人套近乎。

“嗯,今儿也不知道咋了,病号儿一直没断过,这给我累的。”

“年轻人多累点儿是好事儿,你们张主任那么大岁数了不是还奋战在一线呢么。”

“是是是,张主任真是老当益壮,不服不行啊,要说你们也挺不容易的,这么晚了还跟这儿盯着。”

“咳,我这是晚上睡不着,失眠症,正好最近急诊这儿要进我们设备,我多盯着点儿,愁空儿还能帮个忙啥的。”

“是,我听张主任说过,要不是你前几天夜里在医院门口帮病人家属做心肺复苏,那老爷子估计就悬了。”

“这都举手之劳,咱干这行儿的,急救知识啥的总得比普通老百姓专业些。”

几句闲聊下来,胡疯子话锋一转,向实习医生问道:“对了,刚我搀进急诊的那个拉胯的小伙子,我听他爸说他是痔疮,但痔疮能疼成那样么?他到底是咋回事儿?”

实习医生一听这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胡疯子一愣,不知道他在笑啥。

“不是哥,我不是笑你,我是笑那个病号呢,你别听那老头瞎说,他不是那病号的爸爸。”

胡疯子继续一愣,静听其详。

“那病号啊……”实习医生强忍住笑:“我也是头一回见,他往自己肛门里塞了个百威的啤酒瓶子!”

“我的天呐!”

胡疯子顿时下意识感觉菊花一紧,然后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接着他忍不住从包里摸出喝剩的一瓶啤酒,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道:“这TM怎么可能?哎唷真受不了,这玩意儿想想都疼,他是怎么做到的?”

实习医生看着他手里的百威,笑得喷出一口烟:“对对对,就是这种瓶子,其实往肛门里塞异物的人多了,擀面杖、茄子、棒球,啥都有,不过啤酒瓶我倒是头一回见。”

胡疯子感觉大开眼界,忍不住说了句看来郭德纲调侃于谦老师塞子弹头儿啥的也不是不可信,还是人艺术家有生活。

5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张主任终于闲了下来。

不过胡疯子并没有跟他聊业务的事儿,而是主动向他打听小石的情况。

小石体内的酒瓶子,就是张主任帮着取出来的。

“就你消息灵!”张主任坐在主任室的沙发上,累得不想动。

胡疯子赶紧去给张主任沏了杯他送人家的祁门红茶,然后问他小石到底咋回事儿。

张主任呷了口茶:“能咋回事儿,同性恋之间玩儿的危险游戏呗。”

同性恋?

胡疯子瞬间想起了那个五十来岁的男人。

“不会吧?那老头儿跟小石是同性恋?恋人不应该彼此爱护么,这玩儿得也忒狠了,简直要命啊。”

“我又不是警察,你想知道咋不去自己调查一下?我困了,要迷瞪会儿,你赶紧回家吧,夜游神。”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胡疯子又拐弯进了急诊室,找到了正在输液的小石。

估计是麻药劲儿过了,小石疼得直哼哼,不过他怕影响了其他病号,一直压低声音强忍着。

胡疯子巡睃一圈,没看到那个老男人,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小石见胡疯子来了,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问他你咋来了哥。

胡疯子说你的情况我听张主任说了,过来看看你。

小石脸瞬间就红了,显得特不好意思。

胡疯子做出“你这样的情况我见多了”的表情,说这没啥丢人的,年轻人玩儿么,以后多注意就是了。

没想到他刚一说完,小石的眼圈竟然红了,眼睛里泪水转来转去的。

胡疯子一看他这么委屈,心道莫非这事儿另有隐情?

于是问他道:“跟你来的不是你爸吧?是男朋友吧?他去哪儿了?”

小石摇摇头,说了句他带的钱不够,去街对面的银行取钱去了。

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唰就下来了,但他不敢大声哭出来,加上身体的疼痛,只好紧紧咬着被角,无声地啜泣。

胡疯子原本只想猎奇,准备打个招呼就走的,可被小石这么一哭,他顿时迈不动脚了。

6

好生安慰了小石半天,小石跟胡疯子说了事情的真相。

他不是同性恋,带他来的那个老男人才是。

而且那个老男人还特么是搞传销的!

小石跟他是老乡,受他骗进了传销组织,然后人身自由就被控制了。

小石跑过几次,可每次都被抓了回去,而且抓回去之后,一次比一次打得狠,小石彻底被打怕了。

而且更操蛋的是,骗他的这个老男人,还特么是个老玻璃,一次把小石抓回去痛打之后,喝了酒的他就把小石给强暴了。

完事儿后他还给小石拍了很多照片,拿这些照片来要挟小石。

小石后来也不敢跑了,只好逆来顺受,但这个老玻璃心理变态,折磨小石的招数一次比一次过分。

这天晚上他又喝了酒,这才有了肛门插酒瓶的闹剧。

“其实我也是故意配合他的,我想着这样一来他肯定得带我来医院,没准儿我就能瞅个机会跑了,但路上他说让我别做梦了,这年头人都怕惹事儿,谁也不会帮我的。”

小石擦了把眼泪,接着对胡疯子道:“大哥,我一看你就是个好人,你能帮我报个警么?我没有手机,求求你帮帮我吧!”

胡疯子肠子快悔青了,心说我就好奇问一句,咋就摊上这么个事儿?

但看小石哭的那样子也实在可怜,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刚想掏出手机打电话,突然被人推了一把,胡疯子回头一看,正是那个老玻璃。

“咋又是你?你干啥呢?”

老玻璃很警惕地盯着胡疯子问道。

胡疯子压着火儿,说了句没事儿,你儿子刚才疼得直喊,我就过来看看。

老玻璃看了看小石输液袋里的液体,说了句调快点输,我去结账,回来咱就回家!

胡疯子一听这老东西要跑,于是跟小石挤挤眼睛,示意他不要急,然后扭头就出去了。

从急诊到大厅交费处,抄近路的话是从急诊后门出来,然后爬十几级台阶去到大厅的侧门。

胡疯子早早就守在大厅侧门外面,因为他算准了这老东西一定会走近路。

等老玻璃从大厅交费出来,走到那十几级台阶边上,正准备要下的时候,胡疯子从藏身的角落里出来。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暗叫一声我去你大爷的!抬腿就在那老家伙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那老玻璃大喊一声,连出溜带滚地从台阶上翻了下去。

这一下够他受的,短时间内绝对爬不起来。

而胡疯子一脚踹完,早就跑没影了。

7

在急诊大厅的门口,胡疯子拨通了110的电话。

帝都的警察出警速度绝度是一流的,他们赶到的时候,那老玻璃还趴在后院的地上没起来呢。

警察找胡疯子做笔录的时候,问他那老玻璃咋会摔下台阶,是不是他给踹的。

胡疯子摇头说不是,“肯定是天黑光线暗,他自己没看清掉下去的。”

胡疯子从医生那里得知那老玻璃从台阶上滚下去摔得不轻,除了皮肉擦伤外,肋骨好像还裂了两根。

其实胡疯子打的算盘是这锅他可不敢背,万一要找他赔医药费呢?

警察不相信地笑了,说那老头穿的黑裤子,屁股上清清楚楚一个大脚印子,不是你踹的是谁踹的?

胡疯子也笑了,说那谁知道。

“医院这种地方本来就邪性,也许是老天爷开眼,来了个上帝之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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