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真相

2019-05-12  本文已影响0人  徐言1988

生活随时会失控,我们必须学会忍耐。

可能你一个小时之前还沉浸在与友人聚会的喜悦之中,下一个时刻就因为一点小事发起了莫名的大火。我们总是试图成为生活的主人,却在跌跌撞撞中四处碰壁。套用一个烂俗的句式——当我们谈论失控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失控与有序相对。毫无秩序的事物是没有美感可言的,也是不真实的。我并不相信宇宙真的会在膨胀中熵增至永恒的死寂。宇宙的死亡或许是一个美丽的画卷,就好像太阳系在二向箔的降维打击下成就了末日最后的辉煌。然而死亡的宇宙没有观察者,因此也毫无美的可能性。可是美和真实也不是有序的标准,否则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审美,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秩序,若无一种秩序足以统摄一千种秩序,秩序就不能称之为秩序。在理性主义者眼中,这种秩序叫做自然规律,在基督徒看来叫做神。就好像神就是爱,反过来却不能说爱就是神。同样地,秩序有美感,却不能说美的就是秩序。对于拥有自由意志的人来说,美是否必须附加价值判断也是纯粹主观的,然而善恶却不是。如果说千种秩序需要在一种秩序中合一,那么善恶也是。

人有试图改变别人意志的本能,这是罪决定的。亚当吃下分别善恶树的果子的动机之一就是决定做自己命运的主人。这是刻在每个亚当后裔灵魂中的显性基因,也是古蛇打在全人类头脑中的思想钢印。即使再懦弱的人,也会在心中表达不满,大不了加一句“我祖上也阔过”。只是本能未必会转化为行动,或者成功的行动,因为在一个足够庞大的世界里,天外有天背后是一个足够坚实的大数定律。如果把相信大数定律的人称为大数人,那么在大数人看来,今天的世界没有崩溃是因为无知之幕遮住了黑暗森林。然而在两千年前一位大数人保罗看来,世界没有崩溃是因为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护住随时可能崩溃的世界,而这双看不见的手,透过看得见的耶稣,被圣灵称义,被天使看见,被传于外邦,被世人信服,被接在荣耀里。这双手就是保罗眼中的秩序。

人的灵魂所具有的独一无二的特征就是,如果他不愿意,没有任何力量能改变他的意志,即使是不自由的意志。因此纵然没有任何悬念,证婚人也要问一句你愿意吗。这不是明知故问,也不是挑逗观众的好奇心,而是让新人通过口中所出的我愿意自己去见证在上帝和亲友面前所立的神圣誓约,若有违此誓,愿天打五雷轰。真正自由的灵魂无需通过誓言去约束自己,不自由的灵魂所立的誓言也不具有自我约束的能力,这一悖论表明,一位誓言的成全者是明明可知的。若非如此,所有人都必须对世界抱以深深的悲观,毫无希望。可惜的是,放眼望去,满世界都是阿Q。

对誓言的成全实际上就是对秩序的保障,这意味着真正的秩序是从那一位成全者而来。一切来自其他源头的秩序都不过是伪秩序,是对真秩序的破坏,因为在成全者之外,不存在誓言的成全者。我们不妨将其他源头称为乱序者。在一个真秩序缺失的世界里,人的心灵秩序不可能是自由的,即使热爱自由是人的天性,一切对自由的追求和讴歌都不过是西西弗斯的绝唱,唱着唱着就成了绝望,直到连绝望的念头都没有了。人的皮囊包裹的是不自由的自由意志,如同清水中滴入了墨水,熵增原理使得一切对自由的追求成为“挑战不可能”。混合了墨水的清水只能称为稀释的墨水,却不能叫做有点黑的清水。同样的,不自由的自由意志只能称为不自由意志,却不能称为自由意志。意志的晶状体换成了毛玻璃,这就是全然败坏的道理,也是人的本相。全然败坏不是说每个人都是江洋大盗,而是说即使盗亦有道,也摆脱不了盗的本质。遇到官府,还是要低头的。

二十世纪两位先知向现代世界预言了乱序者扰乱公共秩序的两种方式,一种是制造一个美丽的新天新地,另一种是制造一台暴力美学的秩序机器。有些令人惊奇的是,两位先知都出现在现代世界的高峰。或许是因为神学家都喜欢站在山顶上等着其他的攀登者,这两个预言不经意间都反映出一句名言的真实:自由是古代的,不自由是现代的。物质极大丰富的世界,通过花样迭出的娱乐机器消磨人们头脑的敏锐和对真理的追求,也通过不断加码的新技术丰富制度的控制力。这两台机器的乱序能力源源不断地向欠发达人群溢出,反过来又蚕食着旧世界的秩序。

从符号的意义上来看,两位先知的预言都根植于希伯来先知对那位乱序者的描述。撒旦可以装作光明的天使,扮演生命的供应者,不断挑动人的欲望。人的欲望并没有被满足,好像浮士德一般,你总得交出点什么,最好是灵魂。处在乱序中的欲望是永不满足的,它好像一个对股东负责的上市公司,总是在寻找新的增长点,停止增长意味着终点即将到来。同样地,杀身体却不能杀灵魂的兽也会通过暴力去压榨,直到地主家里也没有余粮。

序乱两种,各表一枝,都是通过人的心灵秩序反映在社会秩序的运作之中。没有人可以奢望马克思笔下的社会人可以建立真正的和谐社会。在真实的世界,你必须足够社会才能更好地存活。不自由的意志如何可能设计出自由的秩序?即或可行,谁可以成全自己和他人遵行此种秩序的誓言?反过来,社会秩序的设计又影响到个人生命的秩序。你如何看待和适应社会秩序,在何种意义和程度上屈服于社会秩序,都深刻地反映了你内在心灵秩序的生命力。随大流的皮囊千篇一律,内心自由的灵魂万里无一。再特立独行的猪,也只是一只猪。

极权都具有宗教性,通常伴随着造神运动。首先获得多数人拥戴和热爱,甚至到狂热的地步。然后伴随着对少数人权利的剥夺,从而达致对整个社会的完全掌控。这种掌控不是直接的,而是通过秩序。这种秩序对个人的心灵秩序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使得人们心里产生宗教般的感觉,热爱和恐惧交织在一起,唯独不能疑惑。热爱不允许疑惑,一旦疑惑会马上转化为恐惧。极权和威权的控制力之所以强大,并非简单在于其对社会秩序的设计,而在于这种设计扭曲了人内在生命的秩序。

基于意识形态的权力和宗教必然是竞争的,倘若不能打败宗教,那么就利用它。但是宗教的特点在于无论它关心此岸的程度多少,它总是更关心彼岸,正是这种特点将其与其他社团区别开来。心灵的特点如前所述,倘若未经同意,心灵秩序是不被控制的。这意味着宗教和权力之间始终存在着不能调和的张力,无论权力是来自宗教内部还是外部。这种心灵的特点也为秩序的恢复提供了抢滩登陆的最佳作战地点。当真正的秩序降临时,必将与旧秩序作殊死斗争,全面开战,直到最终分晓胜负,尘埃落定。战斗一定是在人的心灵深处打响的,然而由于战斗的目标是要恢复真正的秩序,消除一切的张力,那么战火必然不会只停留在心灵,而是向每一个据点蔓延。政治、经济、文化等,都是等待开辟的第二战场。

虽然如此,我们也当知道,第二战场的开辟不是为了占领世界,而是出于外在秩序可以影响心灵秩序的战略目的,为了在心灵这一最重要的战场上扩大战果。一本出于真秩序的书,不是为了从图书市场上分一杯羹,一个出于真秩序的官员,也不是为了在权力结构中捞取属于他的那一点好处。反映在教育上,人们永远也无法发明一个方法,可以在引导未成年人建立对世界的理解时始终是一个旁观者。没有一个教育体系是中立的,教导什么是重要的,不教导什么同样重要。教育首先是世界观的教育,而非学科的教育。从任何一种教育体系中成长出来的人,是不可能“自由地”选择另外一种世界观的。

秩序的斗争是漫长的,漫长到可能超乎所有人的想象。我们都活在时间的坟场,每一天都是死亡的纪念日。时间可以消化生活中的困苦,永恒的时间可以消化所有的困苦。每一个投入这场战斗的人,都必须具有非凡的忍耐力。忍耐生老练,小不忍则乱大谋。忍不住的时候,就从时间当中离开一会儿吧,去见见那个忍受了超乎你想象的痛苦的人,摸一摸他的手,然后回来继续生活。

生活随时会失控,我们必须学会忍耐。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