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下玄月爬上来
2005年,草长莺飞的春天,周末又恰逢植树节,同事李阳乔迁新居。我们一行数人,购买了鲜花、水果、啤酒和鞭炮,来到李阳的新小区——樱花小筑。走进小区南大门,就是一条宽阔笔直的樱花大道,簇簇粉白缀于叶间,馥郁芬芳,远远闻见便如痴如醉,心旷神怡,粉白嫩红的花瓣,随细风如雨般轻轻飘落,个别调皮的花朵,直扑入怀。我们沿着樱花大道,向北约走了百米,就是人为的约略高两三米小丘坡地,栽着各色树木,各抱地势,高高低低,错落有致。鸟雀在树间穿飞,啼声婉转欢快,真是“风暖鸟声脆,日高花影重”;地面上,很均匀地种着三叶草、韭叶莲。顺着地形,是几条蜿蜒曲折的小石子路,小路两旁栽着冬青,顺着小路,凹处很自然地摆放着长条石椅,供人们休闲娱乐。穿过树林,是一个开阔的广场,广场边上,有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面刻着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花语广场。广场内地面光洁,一尘不染。右侧地势略高,最高处有座假山,山下石洞,有细流潺湲而出,上面落英缤纷,打着旋,带着清新而馨香的湿润,一路向西流走,颇有桃花源的感觉。小溪之上,有座小石桥,桥下清水淙淙,各色金鱼,在水中嬉戏,小蝌蚪也不甘示弱,曳尾清流。假山旁边有一座凉亭,亭下的石桌石凳上有两个白发大爷,在下棋,旁边观棋者甚众,亭下廊柱设有美人靠,有几个大妈,在亭下闲聊,一个身着红衣的大妈,一边麻利地织着毛衣,一边高声地和路人打着招呼。西面挨着树林的平处,是个健身广场,健身器材,一应俱全,上面站满了锻炼的人。樱花大道,环绕广场四周,合围之后又一直北去,直通北大门。李阳的家在广场西北侧的3号楼12层。顺着樱花大道,前行五十米,再左拐就到了李阳居住的单元门口。刚穿过广场,张珂就迫不及待地撕开鞭炮包装,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抖散鞭炮,一边还不忘招呼大家远离鞭炮,一边还念念有词:“鞭炮响起来,红红火火的日子过起来!”随着大家的笑声,“噼里啪啦”的鞭炮就炸开了,震耳欲聋的声音,持续了十几分钟,才渐渐平息下来,大家踩着满地红锦,提提踏踏地相跟进楼,分拨进了电梯,刚出电梯,就看到笑脸相迎的女主人,站在电梯旁,不停地道谢:“谢谢,谢谢光临,”招呼大家依次进门的同时,又忙不迭地接了花,还不忘拉着我的手往家走。道喜声,问候声,招呼声,上楼声,满楼道的喧闹声,一大群人相随而入,客厅塞满了。大家不等主人招呼,三三两两,各自找地方坐下来。后边的人还未坐定,早进屋的人又纷纷起身,各自参观书房、卧室、厨房、阳台,又是一番赞叹,一番评说,这才归于平静。
我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细细打量这个新家:南北通透的三居室,客厅直通阳台,敞亮亮的,阳台上挂了厚厚的紫红色绒面窗帘,显得奢华而大气。电视背景墙是黑黢黢的木框架,上面摆着美人觚,美人眉细而弯,目清而秀,披一件大红裘敞,怀抱琵琶。这个满目忧伤的出塞昭君感染了我,我怕自己忍不了要流泪的情绪冲动,便起身走向阳台,阳台正对着广场,俯瞰广场绿地,樱花大道,有种沁心的美感,这种成熟的小区,环境清雅,的确是疲惫的上班族寄放心灵的地方。我一边赏景,一边暗自赞许李阳的审美情趣。阳台与客厅相通,多了些许的嘈杂。于是我又躲进了空无一人的书房。偌大的书架,空荡荡的,如饥饿的嘴巴洞开。书房窗子朝北,窗扇开着,放眼望去,满眼的绿,绿油油的麦田,绿油油的草地,绿油油的菜地;远一点的是油菜,金黄一片;更远一点的是花,桃花、杏花、梨花,氤氲一片,我饱饱地吸口满含草绿花香的空气,便悄无声息地坐在书房转椅上,心不在焉地拿起一本《读者》,漫无目的地翻看,《一棵开花的树》,直扑眼帘的,我一阵激动,平日就喜欢席慕容的诗,又恰好看到自己最爱的这首诗,应情应景,便任由思绪沉溺于诗花之中。望着窗外一树一树的花,我无心看书,也无心赏景,双手抱在胸前,有点落寞,有点无奈,客厅里的热闹与我无关;窗外的美景与我无关,此刻,我只想走进那棵开花的树里,成为最耀眼的一朵,是期待,是绝望,我也说不清楚。只想把自己包裹起来,徒然地站着,站着,以至于泪流满面。忽然,有人走进书房,从后面紧紧地抱住我,我不敢睁眼,任由淡淡的呼吸,轻软地拂着项颈,像这个季节吹面不寒的杨柳风。我没敢转头,只觉心跳如捣,却无力挣脱这个强健有力的拥抱,甚至很享受这个熊抱,也许,这种久违了的感觉,让我有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的喜悦,于是低了头,软绵绵地从拥抱中滑了出来,红着脸走出书房,心怀鬼胎地看着大家。这边打麻将的,那边玩纸牌的,里屋划拳的,阳台上说闲话的,大家各行其是,没人注意我的脸色,也没人关心我的举动,更没有人关注我诡异的行为。这突入其来的拥抱,让我乱了方寸,我无法自处,无法呼吸,无法继续留下来。于是,找了一个漂亮的借口,迅速离开了李阳的家。
(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