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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水流年(二)

2020-04-06  本文已影响0人  A我是一片云

二,母亲的花椒树

    我小时候的家坐落在山谷里(也有人叫山沟里)。山谷里有缓缓流淌的小溪水,小溪水清澈见底,常年在谷底流淌。

    水是从山谷深处的山脚下的岩石层里渗出,那里一片,这里一块的湿地下汇聚成溪,潺潺流淌,一直流过谷口的村道水泥桥下的桥洞,最后穿过田野沟壑汇入泾河里。

    溪边柳树无数,这里一棵,那里一棵,随意生长,仿佛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结果。

    有的柳树很高大,树身粗细足够几个人合抱,当然也有很幼小的,就是一根插在泥土里的柳木棍子,春天时只看到几根绿芽,还没有树的样子,却已展示着树的姿势。

    无论老幼,柳树们都不是现在公园里垂柳的模样,它们的柳条都向上生长,粗犷得很。

    当然也有其它的树木,果树们大都长在各家的院落内外,桃树、杏树、枣树、核桃树、李子树、梨树、苹果树们都撒在了房前屋后,果木繁盛,应有尽有。

    白杨树的叶子总是哗哗地响,它们大多长在谷底或田梗上,被人们修剪得笔直,按不同年龄段,用作不同的用途。铁铣把、小木椽、大房梁……等等,各有去向。

    山谷里十多户人家,靠山势而居,鳞次节比。从山谷外顺着溪边小路一直走,大约走了不到一千米的距离,小路就分了叉,拐了头,沿着山坡而上,走一段不十分陡峭的坡路,就到了我家的门口。

    坡路顶端靠边有一棵如莲花状的巨大的花椒树,不知这花椒树是随意生长于此,还是主人种错了地方了,使它落至如此不讨喜的地方。

    它的带刺的枝丫总会伸到路的上空来,小半个身子悬在半空,因为不断拓宽路面,以至于它的许多根须暴露在外,显示着无奈地沧桑的样子。

    因为它不像果子树,果实可以从花期吃到"瓜熟蒂落",它的果子又麻又苦,只是个饭桌上的调味品,这与一个不做饭的小孩子有什么相干呢?我自是非常不喜欢它。

    不喜欢归不喜欢,可是它的举足轻重的分量不能小瞧。它那满树的红果子,不但够家里一年的用量,还可以换来紧缺的钞票来。记得有一年六一儿童节,我穿的透明如水晶的塑料凉鞋,就是家里用卖了花椒的钱买的。那是母亲给我的唯一的"礼物"。

    每年到摘花椒的时节,母亲总会顶一方浅蓝色格子的小方巾,扛一把长把的小锄头,提几个平时装水果的柳条篮子来到树下。她在花椒树下铺一块用拆开的粮食袋子封在一起的白色的晒粮布,那些撞落的花椒粒就滚得满布都是,红红的,也很可爱。

    我虽说不喜欢这满身都是刺儿的树,可是丰收带来的喜悦总能淹没一切的不快乐,从而占了上风。小孩子粘在大人屁股后面,忙前忙后,分享劳动成果,也是十分惬意的时光。

    我在花椒树下帮母亲递送篮子,或者母亲用小锄头勾下处在高处的花椒树枝,她就把锄头的命运交给我掌握,树枝太高了,我就使点劲儿往下拉一下,树枝太低,我就手里稍微一松,使树枝落在母亲够得着的高度。这也是十分有趣的事情,我干得乐此不疲。我一只手紧紧抓住锄头把,一只手小心翼翼摘几颗树梢垂下来的小花椒,在万千荆棘里摘下那红色的小东西,同样会有无尽的乐趣。

    如果用摘过花椒的手揉了眼睛,眼睛又麻又痒,一整天都感觉不爽,于是一转眼就又开始讨厌那摘花椒的工作,所以小孩子的劳动没有持续性。可是,母亲头上顶着方格子的手帕,需要连续两三天的劳动日,才能摘完整个花椒树上的花椒,那是相当辛苦的劳动。

    说起花椒我又想起了母亲做的洋芋高页子馍。每当夏秋之际,洋芋已经结果,此时也正是花椒生长的季节,小花椒还是个小绿粒,叶子已经苍翠葱茏,似墨点的工笔画上的叶片,每一片都露着精心描绘过的茎脉纹路,小小的叶子如小孩的指甲盖大小,却比小孩的指甲盖小巧而精致。四十多岁的母亲围着蓝布围裙,去花椒树下,拽一枝树干于眼前,零星地摘一把碎叶子,兜在围裙里进了厨房,不多久,花椒叶特有的香味就从锅里飘了出来,锅里是温火烘焙的新叶子,母亲做的洋芋馍馍里就加上了新鲜的花椒叶子。

    母亲把用杈子杈好的螺旋洋芋丝和在发好的面团里,撒上烘焙碾细的花椒叶面,再撒少许的盐和细沫葱花以及辣椒面,然后把它们揉在一起,用擀面杖把面团擀成一寸左右的厚度,两手撑面,平铺在木头和高梁杆做的蒸板上,搁在热水沸腾的锅里蒸,等锅里面团蒸熟后,再切成一个一个的正方形小块。吃的时候,一次拿一小块,无论趁热吃还是等待凉透了吃,都很香甜可口,在那些粮食不大富余的年代,这种洋芋和粮食混合做的洋芋高页子馍自然是美味佳肴。

    走过花椒树,就看到侧着身子的院大门和L形的院子围墙,围墙内有三孔窑洞和宽敞的院子,院子里有牛棚、鸡舍、狗窝。后来,面朝东的那一面添了三间土瓦房,后来还养过兔子和羊,当然也就盖过羊圈和搭过兔子窝才是,那是一座很典型的农家小院的模式。

    去年暑假回老家,我和孩子们一起去谷里去看老宅子,山谷里大多人家都己搬迁到公路边平坦的地方,只有一两户人家留驻,她们的儿女都已搬迁或留在了城市,她们说,谷里什么都有,一时还难以割舍。

    可是我看到,谷底的溪水早已干枯多年,去往我家的路上荒草丛生,待我走到那棵花椒树下,它混在一人高的茅草丛中,一半的根须露在土层外,不知为何路比以前更窄,它像个空巢老人,守在那里,苍桑而悲凉,只是那些红色果子,通红通红,如一粒粒耀眼的珍珠。可是,我知道,许多年已经过去了,却再也没有人来摘它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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