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栀子 3

2021-04-17  本文已影响0人  丁禾

这座栀子花园要比学校的大得多,我尽量保持均匀的呼吸,而她似乎很享受这满园甜到发腻的香味。

园子的主人姓赵,赵先生是个老人家,足有91岁了。一眼望去,脸上有很多的疤,有一只眼睛一直闭着,只睁着一眼上下打量着我们这对年轻人,轻轻叹了口气,“年轻是好。”说罢,转身就走了。

“长的好吓人。”

我转头数落了她一番,便直直地往院子里走。她轻声一哼,提着相机满园子逛去了。

在赵先生身边找了一处石阶坐下,也不知是否干净,大老粗惯了。赵先生撇了我一眼,并没有不满意,把唯一能睁开的眼睛,也闭了下去。

“不跟你的小女友去转转?”

“味重,我不太喜欢。这个地方,味道淡些。”

赵先生似乎想笑,也未笑出声,只是象征意义上咧开嘴,作笑的模样,脸上的疤被拉得长长的,有点渗人。

听赵先生说。他活了91岁,从来不喜欢栀子花,白色,味浓。他经历过很多战争,身边也死了不少人,也杀过不少人,血的臭味比这可浓多了。

赵先生20岁的时候,得了一老婆。“得”字用得讲究,这女人叫常小惠,安徽逃来的难民,无食无水,躺倒在村口,恰巧被赵先生捡回了家,这才没被饿死。

可这并不代表赵先生真是一个好心人,他说与我听,也并没有美化自己。他说当晚就让小惠做了自己的妻子,成了他赵家人。他也时常打骂小惠,也不是因为怨恨这个女人,只是时间长了,相处久了,就没有原先的新鲜感,也少了相敬如宾的感觉。

小惠当然也不是普通女人,能以一己之力制服一头成年猪,可不是什么善茬。赵先生打骂的时候,也吃了不少亏。

虽然常有斗嘴,谩骂,至少日子是过下去了,各不嫌弃。在没有孩子这方面,两人只字未提,也算是心照不宣了。

赵先生又说。小惠最喜欢栀子花,白白净净,好看也好闻。好像是说到兴头上,从老爷椅上微微挺了些身子,转过头看向我,又拿不太利落的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她的鼻子可不大灵光。收拾猪窝从不嫌臭,说自己闻不着臭味,而我只负责耕地就好了。”

“她怕您累坏了。”

他顿了顿,又躺下了。眼里微微发红,嘴上咕哝着,像是在咒她,也像是骂自己。他给她留了一座栀子花园,她给他留了一辈子无法忘记的记忆。

“好好珍惜眼前人。”

我大概知道他的意思,目光缓缓转向她。她有时举着手里的相机,试着拍出很漂亮的照片,有时又任凭相机挂在胸前。她总是这样,喜欢做些自己没做过的,很快失去了兴趣,偶尔又拾起来,然后又失去兴趣。

“我不能毁了她。”

她的双手在背后握住,身子前倾,侧着头靠着一朵足有脸大小的栀子花,像是在听,听听花会告诉她什么,有关于我们聊过的故事。

“她跟你我不一样。”

她今天为了满园的栀子花,特意准备了一身纯白的纱裙,没有粉妆形饰,素的天然。每一只栀子都面向她,她像她们的王,她是她们的后。此起彼伏的风掠过每一层花瓣,沾上每一笔香,在女孩的身上,手臂处,脸上,唇间,眼里。各色涂上,每一笔亮光。

赵先生打断了我的幻想。“这白鞋真是败笔。”斜过身子,撇了我一眼。

我不喜欢高跟鞋,蹬蹬噔的声音给人一种压迫感。

说起来她好像也没有高跟鞋。

她突然转过身子,温柔的眼,直视着我,像千万花神里的一只,耀眼,夺目。

“她确实与你我不同。”

我们相视一笑,各不作声。倒是惹得女孩好奇了起来,拉着我手臂,开始了死缠烂打。

赵先生起身,只说一句,背手离开了。

“谁还没打过一场硬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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