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
忽然地,想写点儿什么。我有一句没一句说,反正水仙开着,月也亮堂,你坐会子,湖水中的灯会慢慢浮起来。
昨夜很想看灯,鸦青的天色,几枚星子,月将自己弯成木梳的模样。穿白色的春衫,衣摆有闲云,有孤鹤,古老的交领,湿过西湖的千秋烟雨。提着一盏折叠的纸灯,绘几笔,不成格局。就这样走,路过雪青、水绿、胭脂、荼白,直到灯火阑珊。
今夜归家,未循旧路,信马由缰。一色梧桐,树叶落尽,杂着城市灯光,如结春实。转角处,已是城隍庙,许久不曾来。以前爱在楼阁上俯瞰水树,看老旧的居民区,木门石井的那种。原来,我的心念,牵系于此。
又是上元灯会,庙里一年一次,以往走走停停,看罢展灯,去看看阴司,也是有趣的。可惜的是,近年没有小摊贩了,曾有糖画瓷器,发簪镯子,香囊绣帕,各色花灯。买过一个贺兰石的莲花手链,香囊。流连过簪子铺,那时头发长现在许多,从记事起不曾剪过,十六七年。
城隍庙对面住一位爷爷,养许多流浪狗,只住在很小的屋子。他的屋子前有一道圆拱门,旧时代的样式,白墙黛瓦。他的狗儿们,整日伏在拱门那儿晒太阳,东一只,西一只。夜晚,爷爷和他全部的家当在月光下,安静卧成慈祥的石头。
我和他们说:“晚安。”树叶打了个呵欠,啪嗒。
再往前走,便是车水马龙,绕来绕去,鸣笛刺耳。等红灯时,蓦地一抬头,望见了梧桐枝上的月。像极了清妙的女子,提一盏灯,月白色的,绘有山川大地却不显露的样子。它有平原,山川,如一阙宋词的平仄,可在人们眼里,就那么小小一点儿。
想起小羽写的:在你离去的十字路口,我把灯全部换成红色。
可是,灯绿了。那种沉沉的绿,许是因在夜色中。
运河上长长的桥,灯火通明,一盏一盏,次第不紊。渐渐行过,将自己想像成一条鱼,一阵风,一粒尘。就这么着,呼啦,就下了桥。
又是红灯。想起来白天坐在十七层的高楼,看远山,看江水,看船舶,看闲云,看车流不息,看人来人往。隔着一层玻璃,阳光落在里面。那些个人啊车啊,那样小,江在青山外,一片白色。又埋首看看身侧的花,绿肥红瘦,鲜艳活泼。恍然间,直想起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来。
如果目光不在这一生一世,放在落地窗的位置,在生生世世,万仞八极,我们才看得见江水。即便朝发夕死,也是窥见过春江的人。
幸得吾身,逢善人,闻善法,窥善美,无休止尽。愿诸后世,不忘昧,不痴缠,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