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一锅炖（卷四·十七·狐谐）

万福，字子祥，博兴县人，自小攻读，奈何运气不佳，二十年来屡战屡败。近日来到济南，入宿一家客栈。

这晚，门外走进一个美女。万福大喜，问其姓氏。

美女答道：“妾是狐，从不害人。”

万福不以为意，将她留在店里。一切日用所需，全凭狐女供给。

数日后，几个好友登门拜访，流连半日不肯离去，到了晚间还想借宿。万福心下厌烦，又不忍拒绝，索性道出狐女之事。几人非但不怕，反倒来了兴致，要求一睹芳容。

吵闹间，房中传出狐女的声音。

“我外表与常人无异，见之何为？”

几人四下环顾，未见其人。

有个人叫孙得言，平日诙谐幽默，当场回应：“美人之声，叫人心旷神怡，如今拒不出见，是让我等循声相思啊！”

狐女笑道：“好孙儿，想给祖母画幅肖像图么？”

众人哄堂大笑。

狐女又说：“我是狐，给诸位讲个跟狐有关的段子，如何？”

众人齐声称是。

狐女开讲：“从前有个客栈闹狐，往来路人深受其害，一时差评如潮。不出半年，客栈生意萧条。这日，来了一个外国客商，登记时听说店里闹狐，当下打起退堂鼓，后经店主极力‘辟谣’，方才勉强入住。半夜，床下爬出一群老鼠，吓得客商奔走呼号。店主问之，答曰：‘狐巢就在床下！适才跑出一群小畜生，不是狐儿子，也是狐孙子！’”

段子讲完，满座大笑。

孙得言说道：“骂也骂了，说也说了，美人也该现身了。不然我今晚就不走了。”

狐女笑道：“留宿无妨。晚间若有小插曲，诸位莫要见怪。”

众人担心狐女搞怪，只得告辞退去。

这日，万福在房中摆酒，给孙得言赔罪。万福坐在主座，孙得言与陈氏兄弟分坐左右。陈氏兄弟：一个叫陈所见；一个叫陈所闻。

酒过三巡，四人请狐女讲段子，但说好不许骂人。

狐女笑道：“既如此，我骂狐如何？”

孙得言拍手称好。

狐女讲道：“从前有个大臣，出使荷兰国，戴着狐腋冠去见国王。国王问：‘使者的帽子挺别致，用啥做的？’使臣回答：‘狐皮。’又问：‘狐字怎写？’答曰：‘左边是条犬，右边是个瓜。’”

陈所闻听后不乐，怒道：“雄狐何在，岂容雌狐胡作非为！”

狐女又道：“刚才那个段子，被你们这一搅和，也讲不下去了。索性换一个：使臣的坐骑是骡子，国王没见过这个物种，难免问长问短。使臣介绍：‘在中华，马生骡，骡生驹。’国王让他细说。使臣笑答：‘马生骡，乃臣（陈）所见；骡生驹，乃臣（陈）所闻。’”

万福拍案大笑，陈氏兄弟自知不敌，当下闭嘴不言。

又饮几杯，孙得言继续发难：“干喝酒没意思，我出个上联，请美人应答。上联是：妓女出门访情人，来时‘万福’，去时‘万福’。”

狐女笑对：“龙王下诏求直柬，鳖也‘得言’，龟也‘得言’。”

孙得言听罢，气得哑口无言。

万福不禁拍案叫绝。

后来，狐女随万福返乡。

过了一年，狐女请辞：“妾本陕西人，与君有夙缘，故而前来报恩。如今兄弟求妾还家，只得就此别过。”言毕，不顾万福挽留，执意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