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衣（四）

虽然银雪初中读完，但学校还是给她发了毕业证，这样的学历是很难找到工作的，吴建的姐夫在他经常去的台球厅里给银雪找了个收银的工作，银雪个子高挑，为人和善，15岁就外出打工所得的经验让她迅速融入了这个人员关系简单的地方，她的工作就是收银和盯着每张球桌的时间，相比于自己以前在电子厂的12小时繁重劳动，这里的工作还空出了时间供她发呆。来这里打球的人基本都是出于喜欢，学生居多，她看着这些背着书包三两成群进来每次都开最便宜桌子的学生，就算他们开的桌子时间到了，她也默许让他们多玩一会儿，每当看到他们痛快结账的样子，她总是会想起自己读书的时候，因为家在村小旁边，冬天不上课间操，那半个小时的时间她能回家消停的吃完一碗馓饭，但上了初中就没有那么幸福了，中学在离家十几里远的镇子里，她每周末都要回家一次，从家里背够妈妈烙的够吃一周的馍馍，再背上一些土豆和面粉，妈妈还会给她三块钱，一周的花销都要在里边出了。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是喜欢这么走走回家的，有同村的同学为伴，有山风有微云，大家分享新鲜事的说笑声将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缩短了到辗转间。可是后来随着同行的人越来越少，男孩子为了家庭生计不得不出去打工，女孩子羡慕打工回来的同乡的表面光鲜，慢慢的那条路就只有她一个人走，家与学校的之间的路好像看不到目的地，越走越远。

银雪清楚的记得那个周末的雨天，她站在门口向家里望，她希望爸爸能送送她，哪怕是一段路也好，但她只是等到了爸爸把一个洗干净的化肥袋子掏了洞戴在她的身上，因为下雨天要剥玉米，好等天晴的时候能上架穿起来，玉米架上的金黄色堆积是一个农人一年最值得拿出来被炫耀的了，银雪不理解，为什么那一地表皮干皱的玉米在爸爸眼里比鲜活的她重要，她气的把套在身上的袋子摔在地上，甚至一周的干粮她也没有背，她边走边哭，下了雨的山路格外湿滑，一个不注意她摔倒在了地上，胶底布鞋让她一瞬间站不起身来，她边哭边回头看，朦胧的水雾里并没有她期待的爸爸的影子，那一刻她坚定了无数次出现在脑海中的念头：出去打工。她要出去赚很多钱，她要远离这里。过年的时候，去苏州打工的姐姐银雨回来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发现姐姐的脚又白又光滑，再低头看看自己因为布鞋而冻肿的脚，上面还留着夏天晒上去的鞋的印子，听着姐姐将大城市的见闻，她又一次笃定了自己要去打工是一个正确的选择。第二天她把计划告诉爸妈，本以为会责备，甚至挨打，她为了这个已经设想了一个晚上，但没想到爸爸只是叹气说你自己现在决定了不后悔就好，你弟弟玉龙现在也在念书，你要是打算继续读，我只靠种地辛苦一些最起码能上你把初中上完，你要是不打算念书了，以后不要后悔就是了。听了爸爸的话银雪还是没有改变主意，她想着再苦能有种地苦，加上姐姐在一边帮腔说出去了她带着不会有危险的，到时候两个人往家里寄钱，家里的境况也能有所改善。新年过后银雪如愿和姐姐一起踏上了去异乡的路。这是她第一次完全离开父母，心怀着的期许大于忐忑，她看着旁边熟睡的姐姐，悄悄摸了一个鸡蛋慢声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