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角落里的世界：计划生育

90年代的小山村，计划生育抓得相当紧。也许是因为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人们的过度生育，导致人口剧增，有限的土地难以养活吧。小埃的爸爸妈妈辈，家里有四姊妹的算是少的，爸爸这边，小埃有三个姑妈，一个叔叔，也就是说爸爸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妈妈这边，小埃有两个姨妈，三个舅舅。尽管如此，爸爸妈妈仍然声称他们的姊妹不多，事实也如此，兄弟姐妹比他们多的多了去了。村里最大的家族，徐家，有八个哥弟.........。

小埃的爷爷说：“毛主席说过‘人多力量大’。”他坚信毛主席的话，毕竟动乱的年代，没有尊严的日子，是毛主席带领全国人民走向光明，走向独立的，也是毛主席带领大伙儿打土豪，分田地的。家喻户晓的大救星，他的话，被大家铭记于心。小埃的奶奶希望至少有两个个孙子，而小埃和姐姐都是女孩.....那个食无饱，衣不御寒的年代，村里从来没有人预算过养一个孩子的成本，事实上时代在变，谁也无法预知吧。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是值得全村人都庆祝的事，大家只知道，新生命是给他们带来喜悦与好运的，所以躲开计划生育，多抱几个孩子才是王道，多抱几个男孩传宗接代更是重中之重的责任。

妈妈怀上弟弟的时候，老有计划生育的人到村里来巡逻抓人。若是被抓到，轻则罚款，或者被拘留几天作为警告教育；重则，怎样呢？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有些邻居家盖房的瓦都有被打碎许多的……坐以待毙从来都不是人们愿意选择的道路，经全家商议决定，妈妈带着小埃踏上了艰苦的躲计划生育之路。不得不说的是，山里的村子几乎一个样，四面环山，村子或者沿路而建，或者沿河而建，当然也可以说因为有了村子，有了人，把本不是路的泥地走成了路吧，至于河，那也有可能是人将河建成了河的样子。小龙潭，是个沿路而建的村子，小埃的大姑妈就是嫁到这个村的，也因为这层亲戚关系，躲避计划生育第一站，小埃和妈妈来到小龙潭。小埃被托付在一个亲戚家，妈妈则过上了此生最艰苦的日子。她白天不敢出来示人，躲在离小埃很近的某草堆里，由大姑妈派人送饭。风餐露宿，说的就是妈妈那段日子吧，妈妈也因此落下了很多病根。然而，到底计划生育抓得有多紧，妈妈至于过上那样的生活？尽管如今已是2018年了，小埃还是无法想象，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怎么会是事实？

也该庆幸，有这么多亲人帮着照看她们。小埃一岁多一点点，虽然已经开始学步，可是生活是怎么也无法自理的。一位村里嫁往小龙潭的老姑奶一直照顾着她，她倒是不哭，只是她似乎感觉到了情况不妙，脸上少了许多往日的笑容。也是，看不见爸爸妈妈，也见不到爷爷奶奶，更不知道姐姐哪里去了，每天都是一个她先前从未见过的老姑奶陪着她，环境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尽管是一个孩子，你也不能否认她能感觉到吧。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子一天天过去。爸爸工作之余，怎么会放心得下妻儿呢。爸爸来了，小埃在老姑奶家门口玩耍，他看到爸爸向她走过来。胖嘟嘟的小脸上表情别提多么五味杂成了，“你还认得我么？”爸爸开口了。哇的一声，蹒跚走向爸爸的小埃记忆里自己第一次哭了，哭的那么伤心，那么那么的伤心“你是爸爸！”。

这个世界永远是平衡的，有好人，也一定有坏人与之相对。好人，他愿意路见不平，给予同情，给予帮助。坏人，他可不这么想，唯恐天下不乱，他只知道，告发，他能拿到一定的好处，不知什么人告发了小埃家。

在小龙潭待不下去了，小埃和妈妈转战去了徐草坪。那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呢？小埃一点也不记得了。因为到了目的地，小埃就被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她根本没有机会看看全村的景观。之所以去徐草坪，是因为小埃的外公在那里有认识的人，虽不是亲戚，可是他知道他们是好人，而且愿意腾出一间怎么看怎么都没法住人的房子接待小埃和妈妈，当然，对于他们来说，他们也实在没有什么好房子，对于小埃家来说，这里安全最重要，而且比草堆好多了。小埃和妈妈开始了新生活。

1993年9月份，小埃已经一岁九个月了，她可以跑，虽然摇晃，但是已经不怎么摔跤了。跟妈妈走过的艰苦岁月里，她，显然成长飞快，小小的她，圆圆的她，在只有妈妈的环境里，她想要玩，只能自己去摸索，她似乎已经把方圆一百米的环境摸得熟门熟路咯。妈妈行动不便，呆在屋里，开着门，一眼可以看到小埃小小的身影在门口玩耍。她很听妈妈的话，就在那附近，不走远，在妈妈能看得到的地方自娱自乐的玩着。其实，她要求也不高，妈妈能放她出门去玩，已经很不错了，她才不会得寸进尺，乱跑，让妈妈为难呢！你瞧，她自己捡了两根木条，对她来说，是木棒，比较贴切。她在制造工具，农村用来打谷子的粮概。果然不负世代农家的基因，她长大了，要开始劳作了。‘喵’，忽然一只小猫从她身边跑过，说时迟，那时快，小埃一只手拉住了小猫的尾巴，不放，就是不放。呀，小猫也不示弱，回头就是一口，手吃痛，小埃放开了，可是小手在流血。妈妈赶紧，虽然焦急，还是慢吞吞的来到了小埃旁边。这孩子，居然还没有回过神来，一没哭，二没闹，丫头呀，看来以后也是一个久久不能自拔的性子。她看着妈妈，在笑，居然在笑。好在90年代，动物跟人类还是好朋友，小猫身上没那么多可怕的病毒，妈妈无奈，轻声骂了几句，笑了。拉猫尾巴事件，从此成为笑谈，伴随着小埃长大。小埃从此更加放肆的玩，妈妈也没怎么限制，因为，这个孩子明显已经长成大孩子了。

很快，小埃和隔壁的彭老师玩熟了，和旁边的晓娴更是放肆。彭老师是一个很愿意同情和帮助别人的人，自小埃和妈妈搬到这里开始，他就有意照顾着。另外，还有晓娴一家人，看母女二人可怜，也一直照顾着，时不时送些小菜啥的。当然，在妈妈还能行动的日子，妈妈也在院子里种了些许蔬菜。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被山里的人发挥得淋漓尽致。彭老师是徐草坪的文化先驱，他有相机，给小埃照了张照片，留到了2018年的今天，好可爱。小埃似乎很喜欢彭老师，也总是爱在彭老师面前活动，小家伙劳作的画面，总是被彭老师取笑，他对妈妈说：“你家孩子怕是爱上种地咯！”妈妈当然不高兴，她可不希望小埃一辈子种地，她希望小埃有出息，那时的有出息，就是读书读出个稳定的工作罢了。妈妈知道读书这回事，还是因为爸爸和叔叔教书，她听说过学校，心里莫名的觉着读书貌似挺好的吧！晓娴是那时候不多的读书女之一，小埃和妈妈住的屋子，晚上会有老鼠爬出来窸窣作祟，据说屋子里还刚去世过一位老人，还据说晚上有挖煤的醉鬼来敲门，所以在与晓娴家相处熟了以后，晓娴的妈妈晚上会很主动叫晓娴带着作业来到小埃和妈妈的住处陪她们。后来，每当夜幕降临，劳累了一天的太阳公公回家休息了之后，小埃就自己去门口站着，大声的呼唤晓娴，与其说是因为她喜欢晓娴，还不如说她已经习惯了晓娴。习惯这玩意儿真是可怕，有时候蒙蔽人心，让人当真辨别不出自己的喜好啦。当然，小家伙这么小，可不会被这些大人才有的思绪扰乱，她喜欢这个状态，就按照这个趋势去表达咯。晓娴一来，就不得安生，这个孩子总是要抢她的笔和纸，后来晓娴干脆给小埃准备了一只铅笔和一些废纸。看，小家伙玩的多开心，她恐怕是真的爱文字这类玩意儿吧，她到底喜欢的是晓娴，还是习惯了晓娴，又或是喜欢晓娴给她准备的礼物，我还真是不得而知呢！哈哈，反正，小埃是一天天长大了，长成大孩子了。

可是，终归是孩子，她拥有几乎所有孩子都有的弊病。看到好吃的就站不住脚啦。在妈妈临产前几天，小埃发现了一家新邻居，那是两个老人家组成的家庭，也不知道他们的孩子去了哪里，也许，他们由于某种原因，没有生养，也说不好。小埃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杀鸡，原本活蹦乱跳的小鸡，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它流了好多血。小埃哭了，自己离开了，不知过了多久，小埃怎么又回去了呢？对那只鸡如此的关心，好奇？小孩子好奇的天性与生俱来，风雨无阻，人类更是无法阻挠咯。这一次回去，她看到的是鸡肉。很显然，她不知道鸡肉跟先前那只可怜的鸡有什么关系，现在她只知道，她想吃。一直守望，哈哈，小家伙以为守望一定会有结果，她以为盯着星星看，星星就会是她的。可惜呀，事实总是与人愿相悖，女娲造人的时候，肯定就吩咐了诸神：不要让我的孩子们过得太惬意。终于，两位老人家受不了了，说：“我不会喂你！”然后绝然的把小埃送回了妈妈身边，当然妈妈明白怎么回事的，就好好管着自己的馋孩子呗。

时隔多年，也许，他们是真的不会喂呢，毕竟在他家没有出现年轻人和孩子。小埃乖乖的在妈妈视线范围内活动，从哪弄来了一把镰刀。我的天呀，妈妈站起来都费力，可是，那把镰刀，也太可怕了点吧。妈妈毫不犹豫，一定要把镰刀拿到手藏起来才是，好好劝说，小埃哪里肯放手，这对于她来说，可是比发现新大陆还开心的事呀。抢，小埃的手出血了，一个大口子，大拇指上的指甲分成了两半，这个口子直到26年后的今天还清晰可见。每次妈妈看到都是心疼的样子，可是，小埃因为这个口子，很幸福，很幸福，她能感觉到妈妈的爱，深深的爱。也不知为啥，小埃对爱的感受力很强，她在只有妈妈的环境里度过着宝贵的岁月，她却感受到的是一家人的爱，一村人的爱，还有这些本不该与她有任何联系的陌生邻人的爱，在她看来，几乎全世界都爱她。就连上次看到爸爸就哭，她也是因为爸爸的出现而哭，而不是因为爸爸怎么才出现而哭。

1993年10月20日，弟弟出生了，终于是一个男孩，奶奶说盼星星盼太阳才盼来的孙子，取名小虎吧，以后凶点，不让人欺负。随着弟弟的出生，小埃和妈妈艰苦的计划生育之旅结束了。他们，回家了。小埃，看到了姐姐，姐姐手里拿着爸爸给她编的花环，看到爸爸这么逗着姐姐玩，小埃就知道，爸爸一定会爱她的，就像爱姐姐一样。时代在前进，折腾一年两年，计划生育在人们心里扎了根，好像专门到村里抓人的也不多了。小埃的弟弟出生以后，家里很想再要一个男孩，至少让小虎弟弟不要那么孤单嘛。1995年8月7日，妈妈再次分娩，可惜这一次，上帝给小埃带来的不是弟弟，而是妹妹。对于小埃，她是无所谓的，弟弟她也疼，妹妹她也爱。小埃的记忆里，妹妹小酸特别爱哭，曾几次把她惹毛过，不过呀，始终，这是小埃唯一的妹妹，她可没有因为任何原因做出任何出格的事过。小酸的出现，小埃家因此而承受了一定的罚款。虽然如此，这一家人总算齐了：爸爸/妈妈/姐姐小梅/弟弟小虎/妹妹小酸，还有小埃。六口人，从此过上了属于他们的生活。

村里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