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夏天一起来到我身边
听说每一个班级都会有这样一个人,她相貌平平,成绩也不突出,永远坐在教室里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是大家脑海里有印象却喊不上来名字的女同学。
所以,当林宸阳在海边偶遇那个人时,那呼之欲出的名字迟迟在脑海里转圈圈。
“好巧,在这里遇见你。”对方似乎也看出来了他的窘迫,主动与他打招呼。
林宸阳伸出手摸了摸后脑勺,略带尴尬地说道:“是啊,好巧。你也是来这玩的吗?”
“不是,我家住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人面面相觑,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佳樱,来人了,快过来帮忙。”就在林宸阳打算说些什么缓解气氛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声妇人的喊叫声。
眼前的女孩连忙应了一声,“我家店里来人了,我得过去招呼了。”她匆匆跟林宸阳道了别之后,就往之前声源的地方跑去。
林宸阳看着女孩沐浴在阳光下的背影,她小跑着,在沙滩上印出了一个又一个浅浅的脚印。
哦,她是叫赵佳樱来着。
这片大海坐落在A市的边缘,虽然看上去存在感不高,却把整个A市怀抱起来。
林宸阳的父母常年不在家,虽然是假期,家里依旧是空荡荡的,他随便说一句话都可以传来回声。所以,趁着周末,他一个人来这边散散心。
他把鞋子脱掉,赤着脚丫走在沙滩上,海水时不时就随着海风的吹动肆意地拍打在他的小腿上。
一个人似乎也挺好的,他那么想着。
不知不觉头顶上的太阳慢慢垂到海平线上,脚底的海水也转凉,晚间的风吹拂过他的脸庞,让他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林宸阳!”他听见后面有一个人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回过头,看见身后正迈着小碎步向自己走来的赵佳樱。
不对,应该说跑过来更适合。
“你疯了吗?”
林宸阳有些不解,甚至觉得有些莫名奇妙。
只见赵佳樱费力地冲过海水的阻力来到自己身边之后,又严肃道:“你要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可以跟别人沟通啊,干嘛选择那么极端的方式。”
听见这话之后林宸阳才明白,敢情她以为自己是想要寻短见吗?这人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我只是在这散步而已。”
这话一出,赵佳樱的脸色顿时变得不正常,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绯红异常,“抱歉啊,我刚才在我家门口看见一个人就直直地往海里走,我还以为...”
“没事儿,谢谢你的关心。”
“不过你怎么还在这里?马上太阳要下山了,晚上可能会涨潮的。虽然你没有这个意思...但是还是很危险的。”
林宸阳看着刚才还在海平线上的太阳明显已经沉入大半了,他想到了什么,突然抬腕看了手表。
糟糕,已经六点了,赶不上末班车了。
一旁的赵佳樱一直在观察着他的表情,看见他一脸绝望的模样,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要不,你晚上在我家住吧?”
“这..不太好吧。”林宸阳下意识地拒绝,两个人虽然是同学,但平时在学校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就这样贸贸然住进一个陌生女同学的家,实在是不妥。
“没关系的,我家就是开旅馆的。”赵佳樱解释,说完这句话,她见林宸阳还是一脸纠结的模样,索性便直接说:“如果你实在觉得不好意思,交钱住也行...”
这话一出,林宸阳心里有些惊讶,倒不是因为赵佳樱说的“交钱”,而是一向看上去儒雅的女孩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竟也透着狡黠的光芒。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就像原以为她是一只温顺的小猫咪,结果其实也是一只带爪的小野猫。
既然赵佳樱这样说了,林宸阳身为一个男子汉,也不扭捏了,跟着她一起走到了她家。
“一家人旅馆”,这五个字高高地挂在一栋楼房的顶端,倾斜地左右歪倒,外层镀了一层蓝色的漆,却早已掉了一大半,一看就是饱受过风霜的侵蚀了。
不过这名字还真...简单粗暴。
赵佳樱注意了林宸阳一直抬头注视着他们家的招牌,她虚咳了几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之后,她又煞有其事地介绍道:“我祖父的祖父还在的时候这个旅馆就有了,里面的工作人员全是我们一家人,所以叫这个名字。”
“那你是负责什么的?”林宸阳好奇地问道。
“我嘛..”赵佳樱思考了一会儿,“应该算个服务员吧。”
说着,两人就走进了旅馆,柜台面前的妇人看见有陌生的面孔,立马起身露出标准的笑容,“您好,用餐还是住宿?”
而周围正在打扫卫生的两人听见声音,纷纷朝门口望去。
林宸阳被这种扑面而来的注视和热情整得有些不知所措,一时忘了该怎么反应。
“妈,这是我同学啦。他今天来这边玩,我顺便请他来家里做客。”
“原来是我们佳樱的同学啊,来来来,快请坐。”之前还在柜台的妇人特意绕了一圈走了过来,招呼着林宸阳坐在刚刚打扫好的桌子前,“想吃什么,阿姨做菜可好吃了。”说着,她伸手拿着旁边的菜单递给林宸阳。
“妈,你就不要王婆卖瓜了。”赵佳樱及时揭穿她。
妇人瞪了眼赵佳樱,本来准备再说几句,此时刚好有个人走到柜台办理入住,“有生意了,我先去忙了哈。佳樱,好好招待你同学啊。”
赵佳樱坐在之前妇人坐过的位置上,正好跟林宸阳面对面,“我妈刚逗你玩呢,掌勺的都是我爸,你想吃什么随便点啊。”
林宸阳扫了眼菜单,里面的菜都很家常,朴实无华却又显得温馨有余,他要了一碗牛肉面。
“你还真会挑,我爸最拿手的就是牛肉面了,等着。”赵佳樱小跑着去了后面的厨房。
趁着这个时间,林宸阳环视着周围,墙壁上挂着一大家人的照片,有几张照片泛着充满历史感的昏黄,看上去年代有些久远,应该就是赵佳樱所说的祖父的祖父那辈留下来的。而有些照片看上去就很新,甚至还点缀了小插图作为装饰。离他桌子最近的那张照片,是赵佳樱和一个小朋友的合照,她满脸都是泥,开心地对镜头比着剪刀手。
她的原生家庭一定很幸福吧,他的眼神里闪着羡慕的光芒。
“这是以前我跟我弟一起下河摸鱼的时候拍的,别看了,太丑了。”赵佳樱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了,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不会,我觉得有点可爱。”林宸阳笑着回她。
林宸阳本就是活泼开朗的大男孩,原先不了解赵佳樱,所以显得有些拘谨。但两个人的距离好像因为之前的“跳海误会”拉近了不少,吃面期间他们一直有说有笑的。
他也彻底打翻了对赵佳樱的固有印象,其实每个看似平凡的女孩身上都有着其独特的灵魂。
“说真的,我要不要付钱?”吃完之后,林宸阳故意打趣道。
赵佳樱翻了个白眼,“不用,你充当免费劳动力抵债吧。”
于是,旅馆快打烊的时候,原先赵母交给赵佳樱的活,她都一并让林宸阳偷偷替自己做了,自己跑去房间里休息了。
当然也没有什么活,只是收拾一下他自己吃的残局,对于平时都是一个人在家的林宸阳来说,这点事情并不在话下,他没一会儿就处理好了。
当他准备上楼的时候,看见赵佳樱房间的门虚掩着。毕竟是赵佳樱好心收留了自己,想到自己还没跟她正式道谢。于是他走到她房间的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女孩的房间很整洁,几件简单的家具,挂在墙上的二次元海报以及窗帘上的粉色泡泡灯。
出于礼貌,他并没有细看。
赵佳樱正埋头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头灯上的台灯笼罩着她小小的身影,此时她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温柔的气息。
不过她的眉头紧皱,笔帽都快被她咬烂了,似乎是遇到了棘手的难题。
见身后的人一直都没动静,赵佳樱觉得奇怪。她回过头一看,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我看起来很吓人?”
“没..没有。”
她一直以为是她妈,还纳闷今天她怎么想起来敲门了。
“这题..老师上周讲过一样的题型。”说着,他从旁边拖过一把椅子,坐在赵佳樱身旁,拿过她手里的笔,在稿纸上给她演算了一遍。
台灯似乎快没电了,微弱的光芒照着少年又长又密的睫毛,扫出一圈阴影。他清亮的嗓音驱赶了赵佳樱心里的烦闷,但她却无心听他讲解。
“那个...”
见赵佳樱吞吞吐吐地,林宸阳转过头看她,“哪里没听懂吗?”
“你能不能不跟别人说。”赵佳樱一鼓作气,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林宸阳疑惑地挑了挑眉,又迅速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反问道:“为什么?这又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我不想让别人以为我是一个努力了还没有结果的笨蛋。”
“所以你希望让别人认为你是一个自甘堕落的笨蛋吗?”林宸阳的语气透露着不满。
“与其这样,我宁愿选择前者。”
看着林宸阳的脸色沉了下去,她又补充道:“你这种天才学霸是不会理解我的。时间不早了,快去休息吧。”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天才,或许有这种人,但我不是,我必须要比所有人都更加努力才能跑在他们面前。即使最后的结果不好,我都会承认我的努力和坚持,这才是最值得骄傲的。”
看赵佳樱依然无动于衷,他微微叹了口气,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我相信所有的努力都会开花结果的,我可以帮你。”
“帮我?”赵佳樱抬头看他。
“现阶段的失败并不代表什么,或许只是学习方法不对。”
赵佳樱垂头丧气地说道:“可是..我已经不相信自己了。”
“那你相信我吗?”
即使过了很多年之后,他们都不再年轻,身上的锐气和锋利都被岁月打磨得圆滑,但赵佳樱依旧记得那天,和一个男孩意外的相遇。在那个温柔的夜里,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瞳孔里全是自己的倒影,少年意气风发,问自己——“那你相信我吗?”
高三的日子过得机械又无趣,但我们依旧费力抓住这最后的冲刺时间,不想眼睁睁看着时间从指缝中溜走。
林宸阳和赵佳樱达成了共识,每次晚自习之后,他都会留下来给赵佳樱补习。赵佳樱的成绩很快有了提高,还没等她去跟林宸阳分享自己的喜悦时,某人就自己来讨功劳了,非让赵佳樱请他喝一个星期的奶茶。
这人可真臭屁,赵佳樱想。
一次模考之后,林宸阳主动换到了赵佳樱的旁边。
“你怎么突然坐过来了?”在大家都忙着搬桌子的时候,赵佳樱悄悄问林宸阳。
“前面吸粉笔灰,再坐下去我呼吸道就要出问题了。”他嬉皮笑脸地含糊道。
“哦。”赵佳樱低着头,课桌上摆的高高的课本挡住了她的侧脸,她脸上浅浅的酒窝偷偷露了出来。
正值青春期的少年们,心思敏感而细腻,各怀心思却又不敢戳破,但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
一个是常年霸占年纪红榜的学霸,一个是默默无闻的班级小透明。班级的同学都对这个莫名其妙的组合深感好奇,赵佳樱明显感受到了注视自己的人变得多了,这种感觉让她很紧张。
毕业前最后一次篮球赛,大家的热情异常的饱满,不仅仅是想为班级争光,更是想在这个限定的夏日跟同伴留下宝贵的回忆。
按林宸阳的话来说,他们班在他的“英勇领导”下,一路畅通无阻冲进了决赛。
明天,就是决赛的日子了。
他看着旁边都快把头埋进书海里的某人,他微微叹了口气,这几天篮球比赛,他一直在找她的身影,可是她好像一次都没来看过。
“做的不错嘛,后面的题目都对了。”林宸阳突然抽走了赵佳樱眼前的试卷。
她吓了一跳,抬起头看清来人,松了口气,“真的吗?我还没敢看答案。”
“自信点,你可是我的学生。”他把试卷又放回了赵佳樱的面前。
林宸阳看赵佳樱又拿起试卷研究了起来,他已经到嘴边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算了,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赵佳樱估计都不知道有篮球赛这回事,自己也没必要为难她。
决赛的日子选在了周末,虽是节假日,但篮球场上依旧人山人海。
比赛时,林宸阳还是抱着一点希望往看台扫了一眼,那么多人,压根分不清谁是谁。
这样也好,就当她来了吧,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随着裁判的最后一声口哨声响起,这个属于他们最后的篮球比赛完美落下帷幕。这个时候结局已经不重要了,双方球员激动地在一起欢呼,像是在庆祝,但更像是对这个他们共同挥洒了三年汗水的篮球场告别。
林宸阳是最后一个离场的,他在学校蝉联了三年的第一,最后一场比赛更是创下了新记录。这些荣誉,不是他一个人的,是他的同伴和他一起努力得来的,是生命里不可或缺的时光。
可是从今天之后,这些都只会留在回忆里,最后被岁月无情风干,不知会吹散到何处。
“做题的时候,你总跟我说,只算出结果不把步骤写完是笨蛋才会干的事情,因为他们不知道,过程才是最重要的。”
一听到这个声音,林宸阳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加速了。他回过头,看见女孩正拿着一瓶水站在门口,晚间的风微微掀起她额前的刘海,他这才看清了她注视着他的眼神。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像是一条干净清澈的小溪流,缓缓流淌过他的心间,温柔地抚平他所有的不安。
“还以为你不会来。”
赵佳樱把水递给他,“给你送水的女孩太多了,不知道你还要不要我这瓶了。”
林宸阳接过那瓶水,轻松拧开了瓶盖,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我送你回家吧。”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默契地都没开口,似乎都有心事。
“我有话对你说。”最后,还是林宸阳先开了口。
“我先说吧。”赵佳樱没给他机会,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对不起,其实我是故意装作不知道你比赛的,我害怕同学们会议论我。”
“那你后来怎么来了?”林宸阳反问。
“比起大家的看法,我好像...更在意你的想法。”她目光微微闪烁,“其实一直都想说,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和帮助,谢谢你看见了一个那么平凡的我。
林宸阳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回答,表情有些怔住,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其实一直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才对。”
“啊?”赵佳樱似乎并没有听懂他的话。
林宸阳只是笑笑,也没过多解释。
他们并肩走在马路上,少年的手试探地触碰到女孩的手背,她感受到一股温热,下意识地弹开,又紧张地看了眼男孩,发现他额前突突地冒着汗,忍不住笑了。
她小心翼翼地回握少年的手,“我又没说不让你牵。”
至于她没理解的那句感谢,早已不重要了。
在这个最好的年岁,怀揣着梦想和热血,他与夏天,一起来到了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