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球·踢球
文/ 陈红华
一早来校值守，暴雨骤至。我撑把大伞，顾不得脚有小恙，往各处巡查。“美院”树木繁茂，道坎颇多，尚有险情。
一切安然。脱鞋，脱袜，把裹有草药的脚搁在椅子上，居室安神，闲思一刻，仿佛是骤雨中的呼喊——我终于失去了你。
我是说，我淡出了足球圈。
晚上9点的欧洲杯，我还是候着点看。除了周末，或者是钟爱的意大利、法国、荷兰等球队的比赛，零点和三点的两场，我基本上不蹲守，尽管一早就打开腾讯体育，关注比赛进程和球队动态，但兴致与激情，与我踢球、看球一样，已大不如前。
这是我自己都始料未及的。原本引以为傲的与足球有关的细节，发生了逆转。
世界杯，64场，雷打不动，场场不落；凌晨2点45分的欧冠，提早15分钟闹铃；“天下足球”，一听到开场音乐，就起鸡皮疙瘩；群里发踢球信息，马上接龙。
踢球与看球，行动与思想，那种潜移默化同频停滞的进程，令人窒息。
岁月不饶人吧，或者长期运动造成的损伤，一下子让人“脱胎换骨”，好似与足球渐行渐远。
2019年6月末，左脚脚后跟无缘无故地疼，拍片一查，“跟腱炎”，不得不静养。2011年，左脚安耽了，右脚又不那么好使了，连走路都辛苦，干脆就歇了。说实在，一个从小酷爱运动的人，哪里说放下就心甘的。足球，在我心目中，是神一样的存在，是终极兴趣，是生命中的不屈力量，是活着的不二激情。
1990年美国世界杯，看球的记忆太深刻了。
那时，我正读高四，世界杯又值高考前的一个月开赛，真有一种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无奈。然而最痛苦的，还是无处看球。
那时我住在二院表哥的宿舍里，二楼最里间。走进走出，总听见楼道间有足球比赛的声音，驻足听一会儿，又不好意思敲门，就匆匆错过了。
同学振宇家在镇上，住家具厂宿舍，他也是个超级球迷。球队、球员，战术、打法，了然于心，说得也在理。在我眼里，他像是天目山上的一棵古杉，独立、桀骜中博得他人赏悦。
他告诉我家具厂一楼有一户放球赛，他和高伟已经“听”过一回了。他把“听”说的特别邪乎。“听”的那一场，正好是阿根廷与巴西八分之一那一场。整整两个多小时，他俩要么蹲着，要么趴着窗，大半夜的，激动了，也不敢喊出声来。即使球王马拉多纳助攻卡尼吉亚进球了，也只能握着拳头上下摆几下，或者相互击掌庆贺。后来证实，振宇“听”得挺激动，高伟“听”睡着了。
“听听都味道的。”谈到那场比赛，振宇至今记得，“好笑，有人走过来，看到我们趴在窗底下，以为是小偷呢。”
于是我们约下一场，毕竟有机会“听”，在当时已经很不错了。
高考失利后，我去百岁坊教初中复习班，后来复习班解散了，我回分水高复，在二招大门边的两间临街房里。我来的迟，教室满位了，没位置，我就坐在讲台边，就像现在不听话孩子享受的待遇。
那段日子，每天早晨来这里，第一件事就是把比分写在黑板上，兴致勃勃地高谈阔论一番。想不到，不仅女生爱听，连隔壁理科班的，都被吸引过来了。于是大家来得都比较早，晨读之余，听我侃球，渐渐成了这里的开心一刻。
我开始踢球是在1988年欧洲杯荷兰队夺冠之后，那时我正高二，被荷兰三剑客迷住了，他们是“全攻全守”的代名词，优雅飘逸，无所不能。
踢球是在分水中学老教学楼前进行的。坑洼不平的黄泥地，插两根标枪当球门，足球在中间蹦来蹦去，我们奔跑着，追赶着，欢笑着。读高三了，也就傍晚能挤点时间，出出汗，排遣一下读书的压抑。看的人多，踢的人少。我们几个毫无章法地踢着，就是自己玩，没多少人参与的那种，何况学校连正式的比赛也没办过。后来上大学，才开始有更多的人一起踢球，我还参加过两届杭大“乡下佬杯”足球赛呢。
毕业后回到小镇，也没多少人踢球。几个喜欢足球的教师组了队，记得有前锋建强，现在玉华小学当校长；边锋小柴，现在凤川初中任校长；中场俊平，在教师发展中心做教研员；守门员汪海，跳出教育系统，去商务局了。但他们都早已“挂靴”了，只有永明在分水初中，现在还偶尔踢一下。
教练是振宇，那时他在信用社工作，拉了个小木厂主作赞助，带我们去县里参加足协杯比赛。
大家不在一个学校，凑在一起不容易，也没啥场地可踢，自然而然，慢慢地就散了。
我分在最偏远的岭源中心学校教书。那时那里周日能转播意甲联赛信号的并不多，一处是乡政府文化站，另一处是外黄山徐志军家（我同学）。有一次米兰德比，文化站长嫌晚，不肯开门让我们看。
振宇一急，一怒，拿了把长刀（不知从那里弄来的），叫门。
“尼玛xx，不开，老子刀劈门了。”你看看，什么能惹得这位能把《阿房宫赋》倒背如流的超级球迷动刀呢？
门到底是开了，也得罪了人，后来也不好意思去看了，就转战外黄山，路远一点无所谓，骑自行车，搭摩托车，反正也难不倒我们。
看球一直延续，踢球彻底完了，直到后来回归“五云足球”，才正常起来。这之后的经历，我在《妙笔小镇，中国乡村足球的不二版图》和《足球大侠方樟林》等文章里有过详记，这里不再赘述。
听窗外，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我突然觉得自己怎么还在谈足球，原来我从未离开过，也不会轻易淡出足球圈。凌晨丹麦4:0威尔士，意大利加时2:1奥地利，我还不是醒来就打开腾讯体育了吗？
不禁哑然失笑。
正像振宇说的，“一直保持兴趣与激情的，是一种天赋。”而我未必有，但心中有火，一样值得坚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