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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孝也许是一种折磨

2021-07-08  本文已影响0人  宽诗堂

      从父亲患病至今已有8年了, 每当看见他180斤体重入院至今100余斤瘦弱的身体时,我背转身就会泪流满面。

      不想让父亲过早离开我们,但看见他疼痛的样子,又不能为他分担,我也因此倍受煎熬,心底十分纠结……

      我一直坚信,父母在,家就在。大树不倒鸟儿就会如期归巢。只要有一点能力我都要挽救这个家,要为父母尽一份孝。我经常对父亲说:“只要你活着,就是我们最大的幸福,而且你的寿命代表我们生命的长短,家里大小事不要管,钱花完了可以挣回来,生命没有了就永远失去了。你必须服从医生安排,打针吃药要听话……”。每当这个时候父亲很高兴的说:“我尽力吧!”这是我和父亲的一个约定。

      一个人看似平常什么都无所谓,性格开朗或大义凛然,其实真正到了的生死关头,面对生命都会有求生的欲望,虽然父亲不知道自己患绝症,但看得出来他对死亡的恐惧,看见很多进来的病人几个月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也会经常问医生自己患的什么病?多久能治好?什么时候能出院?特别是清明节和七月半,他会特别担心自己能否挺过来了……

      有时也会开玩笑说:“我活了80多岁值了,以前很多年轻的战友牺牲在战斗中,婆娘都没有结,女人啥子滋味也不晓得,真的划不着,比起他们我算是值了……”说这话惹得医生和护士们开心极了。

      这样的日子他从2012年10月坚持至今,一直住院治疗,医生都认为是一个生命奇迹。当时发现父亲患癌症就已经是晚期了,我问医生这种癌细胞扩散到肺的病人生命能支撑多久?医生告诉我少则半年多则一年……

      按照常规必须进行放化疗,但我看见很多癌症病人,化疗就化了了,放疗就放倒了,一般情况下都走得很快,对于孩子们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至少在沉重的医疗费面前,不会因此而担忧……

      但对于我来说,更希望他能跟着儿子多享受一些美好的生活,毕竟从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走过来,父亲的一生非常不容易……

      他1938年出生于四川省什邡县回澜乡,在家排行老三,由于家里兄弟姊妹多,爷爷是推鸡公车的车夫,经常帮老板拉叶子烟去很远地方做买卖,经常几个月不回家,奶奶是一个人勤劳质朴的庄稼人,拖着5个孩子过日子,生活过得十分贫困。每当讲起这些往事,父亲泪珠就会眼睛里打转,一座茅草屋的篱笆墙,养育着一家老小,衣服裤子几乎都是从大至小兄弟姐妹轮换穿,而且单薄的夏衣补丁成厚重的冬衣,很多时候还屁股漏在外面,吃的是浪打浪,穿的是衣不遮体,这样的日子没有多久,他就被抱养了出去……

      我舅爷舅婆没有生养,只因为奶奶一句话,父亲便改变了命运,她说:“这5个孩子中,除了老大,你看起谁就送给你们带走吧……”父亲在家里长得最乖,嘴巴又甜,舅爷舅婆一直很喜欢,所以二话没说,就领走了我父亲到什邡县城里生活,那年父亲只有5岁,后来就再也没有回乡下了……

      由于个子高,在四川一米七五算是非常好的身高了,自己偷偷去征兵处报名,谎报二岁的年龄参军了。舅婆无法管束他,只有同意他去当兵吃粮,一个不满16岁的他从此走上了军人的道路……去当兵打仗,翻雪山,过草地进藏剿匪,多少次从生死线上逃过一劫,甚至成了光荣烈士之家,成了自己证明自己还活着的笑话,那年月真有点像电影《集结号》里的情节,只不过剧情更加真实罢了……

        全国土匪清剿完后,父亲从部队转到地方贵州省贵阳市一家军工厂工作,后因多种原因又辗转贵州沿河土家族自治县林业局,经介绍和母亲认识结婚,在那个乌江边的吊脚楼里我发出了人生对世界的第一声呐喊……从此那个木格窗花的小屋,有了煤油灯的光芒,有了三口之家的快乐……但是好景不长,吊脚楼外风雨雷电,让乌江的浪涛打破了宁静的小城……

      父亲和母亲为了更好的生存下来,经和家人一起商量,决定回四川老家,外婆一家看着从未走出大山的母亲,几乎一夜未眠,并叮嘱母亲一定要养好自己的儿女,他们今后才是你的依靠……当晚,母亲义无反顾的跟着父亲翻山越岭步行走出了大山,走出乌江的吊脚楼,走出土家族这个生她养她的小县城……

      1982年我从四川回到了出生地贵州的一个小县城,拜访了父亲的义父一家人,详细了解了当初父母为何要离开贵州的那一段历史,也知道了父亲为何会改名,公婆和我讲述他们的故事,眼泪汪汪,可以说是惊心动魄,在那个革命加运动的年代,原来父母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和洗礼。所以,父亲要翻举家迁徙。父亲要回到自己阔别多年的家乡。母亲会背着一个土家族特有的尖底背篓,背着一个土汉混血的唯一希望,从云贵高原到川西平原开始新的生活……

      父亲和母亲的故事很多,而且特别有时代穿越感,更有一些传奇是无法解释的,一直想写一个电影剧本,但由于目前的工作岗位因素静不下心来,再加上对文字的把控还存在一定的缺陷,所以只是一个计划一直在心底。每当我和一些编剧朋友聊到他们的经历,都觉得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题材。当然这是后话,我想终究一天会实现的……

      父亲患病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从贵州到四川,辛苦日夜把我们几姊妹拉扯大,看见父亲对生命的渴求,我没有让医生给他做放化疗,为了不让父亲知道自己得的什么病,一直和医生密谋,骗他是病变性骨质疏松症,所以全身骨头关节疼痛,让家里所有人都做出很轻松的样子。

      那时,我记得一位朋友的父亲也患了同样的病,由于他父亲知道得了这种病,心情很失落,听说他把自己的存款刚化疗完,为了不给子女添负担,几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吩咐后事,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世了。和我父亲一起住院的,我父亲很感慨的说,人生无常,说走就走了……

      父亲一直不知道自己什么病?为了配合治疗,我托人从美国买了几件抗氧化的蒙纳维果汁,包装很像是高端红酒,对身体具有抗氧化的功效,每天一瓶当饮料喝,我估计对父亲的病症应该有一定的帮助。

      当然最大的帮助,应该是心理和精神上的慰籍,为了不让他知道真相,我撒谎说他的病是一种怪病需要长期治疗,但为了节约一些费用,我告诉他说:“托医生关系给在肿瘤科弄了一个包房,但是不能对外讲你不是癌症,否则医院领导会因此而受到处分……”,这样一个谎言他自己都信了。

俗话说,父子心连心,父亲一般都会信任自己的儿子,有几次危险时我坐在他身边,紧握他的手,明细感觉到他有了安全感,就如我小时候生病需要他的安全感一样。

      于是我让护工对所有抗癌药都拆去包装给他吃,有时他也会问,多久能治好?怎么天天打针吃药都不见好转,医生也帮助我圆谎,你年龄近80岁的人了,骨头像莲藕一样空洞,关节的病痛,恢复是很不容易的,父亲在医院的这些年主要凭借注射杜冷丁和止痛药熬到了现在。

      几次的病危通知书,让我从千里之外飞回来陪伴他,几天他又坚强的挺过来了,特别是我为他写了几首诗,将著名朗诵家的配音播放给他听,我感觉父亲非常开心,并且把我出版的诗集送给医生和护士,看得出他很在乎这种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忘记了自己的病痛。《父亲我好想抱抱你》、《我的老黑》、《父亲来电话了》受到了很多读者好评,至少在父亲能听得见的时候,表达了我对他深深的爱意……

      父亲偏爱军装,虽然离开部队几十年,但一年四季都穿着军服或者军大衣,即使自己摆一个小烟摊,也不忘军人的形象,永远都是那样精神饱满,走起路来风生水起,患病拄着拐杖或坐在轮椅上也是挺胸抬头。后来我一位朋友记者采访了他,并和他的战友一起上了报刊头条。

        建国70周年时,他拽着护工回家穿上军装把奖章和帽徽,领章一起戴上,让退管局的领导给他拍几张照片庆祝留念,并且说今后自己的墓碑上要用此张照片,让后代子孙记住他曾经是一位扛枪打仗的军人,特别叮嘱要在墓碑上刻上红五星……

        父亲就是这样一位很执着的人,特别是母亲听说他患了绝症,又不敢告诉任何人,一气之下双目失明了,父亲看到母亲失明,毅力更加坚强起来,坐在病床上对母亲说:“别怕等我好了起来,我来给你当眼睛,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我和母亲特别感动,因为这是我一生中听到父亲对母亲最温暖的一句话,胜过一切甜言蜜语……

        尽孝也许是一种折磨,我越来越怀疑自己了,今天护工给我发来视频,说这几天父亲病情又有些严重,一天三针止痛针都不管用,我和父亲视频,告诉他马上飞回去看他,他流泪点头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什么是父子情怀,心酸的感觉让我开了蕖,泪如泉涌……有几次父亲对我说“儿子啊!我实在坚持不了了,浑身难受,忍无可忍,去找医生能否让我安乐死……”我只是无奈的安慰他,并嘱托医生尽量打止痛针,即使离开这个世界也不要因为身体受痛苦而离去。

但是日子久了,他生命的抗体已经再无法止痛了,那种心底的疼痛,如千万只蚂蚁在慢慢的撕咬我,就如小时候父亲对我说的一句话,病在你身上,痛在我心上……此时我也一样感受,非常赞同国外的安乐死,如果能注射安眠药让他静静的睡去,也许是一种非常好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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