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薇简丹】 第十二章 卑贱的野草
尹薇缩在那里,大脑兴奋地活动着,跟她唱着反调,根本没有静下来的理由。
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像一场长年累月的梦,积累到一定程度,一股脑地迸发出来。她被命运的娱乐精神深深折服,一直自我感觉置身事外很良好,没想到自己成了命运中心进退两难的台柱子,可是戏台搭好了,台下却空无一人。
和简丹楼抱着胡混那次,妈妈亮起来的两巴掌没把她打晕,而是唤醒了她。
他成绩一向那么稳定,大学录取通知书迟早会到他手里。将来再考研考博,结婚生子,毫无疑问和这个小城再也无关,和她,也无关。想她一个首要任务为糊口的落榜生,活下去尚未卜,谈何前途?一个前途未卜的文化知识浅薄的人,到时候和她所谓的爱去谈他们共同的未来规划,谈学识,谈得懂吗?爱不是卑微,应该是势均力敌的,与其将来成为他的负担,不如把那份美好永存心间,她决定跟他分手。
于是,第二天,她约他在街角见个面。
等了很长时间,他没有出现。下雨了,她没有带伞,她好像总是那么粗心大意,找了个屋檐,她躲起了大雨。雨重重地打在不远处的水泥地上,白色的雾穿着薄纱,刚想袅袅升起,被大雨无情地砸了下去。没有闪电,没有惊雷,整条街没有水坝,很快成了河。
好巧,她和简丹相遇那天,也是下着雨。物是人非,心心相随。是缘分让相遇猝不及防,因此,分手只能蓄谋已久。她的心,冰冷如这秋天的雨。
“他不会来了,我们之间连一句祝你幸福的话都省略了。”她蹲下身子,把头埋在膝盖上,雨下得很大,遮住了她的小声悲泣。
“让你久等了,兔子。”他还是来了,站在她身旁。
她仰起头,脸上挂着泪,笑了,露出了一对兔子牙。
“昨天阿姨下手那么重,脸还疼吗?”他柔声说,手轻轻摸着她的脸蛋。
“不疼了。”她攥住他的手放在嘴唇上,同时闭上眼睛,挤出了一行泪。
“不问问我为什么来这么晚?”他问。
“不想问,你有你的理由。”她没睁眼,说。
“其实,我刚才被阿……”他想说刚才之所以来晚,是因为阿姨找到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俩分手。还没说完就被她制止了:“你会快乐的,会的,我坚信。”
“什么?”他一头雾水。
“以后,希望你一切都好。”她继续自言自语。
他明白过来,抱住了她的肩膀,说:“可是只有与你在一起,我才是最快乐的。”
“不上大学了?”她瞪着他,想看透他的谎言。
“希望高校的录取通知单与我无缘,这样就不会离开你了。”他编的瞎话总是那么没底气。
“我们还会再见吗?”她依然凝视着他的眼睛。
“会,当然。”他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应该不会了。”她垂下了头,泪滴落在地上,和亲爱的雨水亲密逛街去了。
说罢,她转身离去,没有回头,消失在风雨中。而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忘了去追。她今天的表现让他有些怯意,每说一个字都让他的心冷一次,他知道,那不是寻常的道别,她是跟他决绝,永远。
没想到能重逢。
有一种野草很卑贱,原本已经奄奄一息,可就是包着那口气不咽,一遇到适宜的土壤,哭着喊着非得生生不息,自由疯长。她和简丹的爱就是卑贱的野草。
再见他,她以为任何事情到了最后都是个习惯的问题,几年不见,各自为安。可看到那个佯装快乐的服务员,因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苦逼样而转身欲离开,一种发自肺腑的保护欲在她心里蔓延开来,她不想再骗自己的心。是的,无论他怎么,过得好与不好,有女朋友没女朋友,她都不管不顾,她知道,以往的眷恋早已在心里生根发芽。她,一如既往地爱着他。
没有什么好说的,干脆利索地把自己许给了他,发誓为了他回去拼命挣钱,结婚。
没想到一切都是假象,屌丝苦逼的背后,另有一片挥霍的天空。他,真会装。
她用一个人的独角戏再一次娱乐了自己,简丹只是被迫着配合她演了一出双簧戏。
土豪简叔叔的出现让她接下来,不知道这出戏该怎样演下去。
爱情可以超越时空,婚姻却得有坚实的经济基础。简丹家有钱,却不是她的。她和婉婉不同,没有野心勃勃的资本,天上掉的馅饼,她受不起。
晚上七点多到家,一进门,妈妈早做好了饭菜等着她,小狗丢丢激动地摇头晃尾扑了上来。
“宝贝,饿了吧?青椒肉丝干锅虾,手擀面条,都是你爱吃的。快快,都热过一遍了。还想吃啥?妈妈去买。”妈妈热情起来不觉得自己假,让她招架不住。
“不用了,吃不完的妈妈。”她端起了热气腾腾的面条,突然很想哭,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妈妈好,丢丢好,家里好。
“玩得怎么样?”妈妈边收碗筷边找话题。
“还行。”她应付道。
“累了身体,放松了心情。真好。”妈妈说。
尹薇点点头,她从来承认体贴她的是亲妈。
她不知道该怎么向妈妈诉说在上海发生的一切。
丢丢哼哼唧唧跳到她的腿上,嘴巴凑上去和她亲昵。这家伙总能挑起她的兴奋点,让她把烦恼抛到九霄云外。
丢丢是她捡来的流浪狗。妈妈刚看到它时,觉得她疯了才做出这个决定。它又脏又臭,身上的毛不仅长,纠结一块搞坏了两把梳子。
“知道你从小的愿望是当动物园园长,可当这个园长光有爱心是不行的。”妈妈说。
“还要什么?有爱心就够了。”她拒理以争。
“还需要和它的屎尿打交道。”妈妈对付她时,声音的好听程度总像放声歌唱的黄鹂。
“哎呦呦。”尹薇发自肺腑地悲鸣。妈妈说的不无道理,对于有洁癖的她来说,让她去铲屎尿,天方夜谭。可是她实在不舍得小狗,求妈妈收养一段时间,再找愿意收留它的下家,并给它取名丢丢。
妈妈照顾了它一段时间,就把它送到朋友家。没几天,朋友打来电话让赶紧送到宠物医院,说丢丢自从到他家一口水也不尝,朋友一家人试着靠近它,它凶得像条疯狗,时间长了它会饿死的。
于是,妈妈去朋友家又把它抱了回来。妈妈抱丢丢的时候,它没有理会她,眼翻得老大,但丢丢回家一见到尹薇,立马来了精神,激动得汪汪直叫,不要脸得四脚朝天,躺在地板上,和她亲够了,又跑到狗盆那里,把狗盆里的肉骨头美美地啃了个精光。
丢丢虽然是条卑贱的野草一样的狗,但它通晓人性,很重感情。
“小丢丢,我和简丹和好了,可是,我肿么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是不是他又要离开我了,我好怕失去他。”尹薇抚摸着它为迎接她回家而被妈妈刚刚打理的油光发亮的毛毛,说。
妈妈在厨房里忙活着,丢丢在她怀里早就扯起了呼,是的,它心满意足的时候,睡觉打呼,而且很响。
人类是个复杂的东东,它懒得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