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心跳
01
九五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一所师范院校,这就意味着,我即将结束民办教师的生涯,十年啊!不容易,终于熬出头了!
教师几乎可以和贫穷画等号,虽然现在教师的头上,戴着很多的皇冠,真当上教师,你就会身临其境,其中的酸甜苦辣,很难形容。那时我的工资是一百多块,还经常拖欠,家庭的艰辛无以言表,真的难以想象,我是如何跨过那道艰难的坎!
不过,我们终于看到了希望,那份欣喜充满破旧的小屋。妻子也仿佛从困境中挣脱出来,脸上露出久违的灿烂。小女儿六七岁,乖巧伶俐,一张小嘴说起来没完,我爱这个家!那是我停泊生命的港湾!
妻子淳朴善良,通情达理,为了能让我在同事面前穿的体面一些,一狠心给我购置了一套行头,而且价格不菲,她总说,再困难也别让人家笑话。我心里暖暖的,一份感激让我内心装不下。
开学了,妻子带着女儿送出很远。汽车开动,我回头看见,女儿在追着汽车奔跑着,嘴里在喊,分明是在叫爸爸。我艰难的转回头,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第一次悄悄落泪——妻子和女儿要受苦了,因为我带走了家里的所有!
汽车在公路上奔驰,两旁的树木飞也似的向后面跑去,我总想回头,仿佛有根无形的线牵着我的心,但最终没敢。
02
半路,看似一对父女的旅客上了车。女的长得很漂亮,最多不过三十,虽然个子不高,但明眸善睐,带着一种成熟女人的妩媚,一束马尾辫在脑后不停地跳跃,冲满青春和靓丽!
“这有人吗?”姑娘美丽的眸子,在我眼前闪过。“没人,坐吧!”我身子往里靠了靠。“谢谢!”姑娘把随身带的包放到车架上,坐在我身边。
姑娘很健谈,三扯两扯,就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记粉拳捶在我肩上,有些疼。“我也是去报道的,就是那个学院,真巧啊!我叫王美云,你好!”姑娘大方的伸出一只手,我有些迟疑地伸出手,小手很温暖,很柔。“是够美的,真像一朵美丽的云彩!但也够二的,这性格......”我身子又往里挪了挪,心里有些发憷。
还好,离学院路程很近,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我们拿着自己的包裹,一起来到新生报到处,那里要收学费。“一共三千五百一十二!”一位中年模样的工作人员,看过我的通知书,抬头说道。“我只带了三千五,通知书上......”“哦,那个不包括书费!”中年人微笑着解释。坏了,我一脸的尴尬,头上沁出细汗。
“我这有,先交上!”姑娘飞快递从包中掏出钱,递给中年人。走出报到处,我连声道谢。一记粉拳又擂过来,“你有完没完,婆婆妈妈的,还大男人呢?都是同路中人,这算什么?你要都交了,想喝西北风啊!傻不傻!”这次没感到疼,好像很舒服!
从美云嘴里我了解到,她丈夫在城里上班,工作很好。送她来的是公爹,在家里开一个服装厂,家里条件非常优越。美中不足就是结婚三四年了没孩子。他公爹对我很客气,临走还请我吃了一顿饭,并嘱咐我:“这孩子没出过远门,既然我们路遇,就是缘分,来呀走的好好照顾我家美云。”我诚恳的点点头,请大叔尽管放心。
03
说来也巧,我和美云被分到了一个班,她的座位离我不远,他回头向我莞尔一笑,做出一个OK的手势,我微笑着向她点点头,算是回应。
学习生活紧张而快乐,我喜欢这种氛围,学习也很努力。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而且都是民师出身,很不容易,所以都非常珍惜这个机会,彼此尊重,互相关心照顾,我被这浓浓的同学情谊包围着,感觉时间过得真快!可时间一长就都有些想家,尤其想孩子!
一次,班里要出班报,我写了一篇《飘动的红发带》,写出了我和女儿之间的一些故事。第二天一大早,美云就来兴师问罪:“这文章是你写的吧?看你干的好事!”神情中带着一种嗔怒,说着把一本班报递给我。我被问得云里雾里,疑惑的看了看美云。还没等我开口,美云又说话了:“一个晚上,叫你这篇该死的文章闹得,整个女生宿舍一宿没睡,个个哭得稀里哗啦,都快找你算账来了!”
哎呦喂!我恍然大悟,哭笑不得!心说,这女人的泪腺就是发达,至于吗?“不过,你这文笔真是......”美云华没说完砸了咂嘴,“给你,对你的奖赏,看你这小身板儿瘦得像只小鸡子!”一包东西塞到我手里,美云晃着马尾辫走了,晃得我心里乱乱的!
金丝猴奶糖!包装纸上有字,否则我还真不认识,包了一块,放到嘴里,一股奶香沁人肺腑,真甜,真香!我像做贼一样,四下瞧瞧,没人!于是,赶紧把糖塞进衣兜,溜进了宿舍,糖藏在包里,心在怦怦的跳!
想想就后怕,亏了没让同宿舍那几位哥们看见,那家伙要是知道了,八张大嘴,喷着吐沫星子,再来点儿油盐酱醋,一段风流韵事,还不享誉全球?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希望这事到此为止,千万别再发生了,我免疫力太低,怕扛不住那八张嘴的威力!
常言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偏偏这美云就是个难缠的主。那天上晚自习,我的同桌有事请假回家了。我在安心做作业,一股女人才有的脂粉香,呛得我打了一个喷嚏。一抬头,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美云?“哥,这美术字,我是真的写不了,帮帮忙,把作业给我做上!”
真是怕啥来啥,我偷眼四下瞧瞧,就见几位女生的眼神,有意无意的在我这里飘来飘去,嘴角的微笑是那样多姿多彩。我感觉脸有些发烫,心跳有些加速,我做了几次深呼吸,想压制住心跳,谁想,越压制越厉害,鼻洼鬓角细汗微出。
“说句话呀,到底帮不帮啊!”美云的嘟嘟嘴儿,不可抗拒。这时我屁股上被人来了一脚,力气很大,不知是哪位羡慕嫉妒恨的哥们干的。“哦,你别管了,明天作业肯定交上,你去做别的作业吧!”我想让美云赶紧走,众目睽睽,浑身难受。“我要在这看着,你骗我咋办?”真是要命啊!
我赶紧给美云完成作业,老师教的一些技法,统统忘光光。好不容易做完了,长出一口气,交给美云,她连看都不看,说了声谢谢,甩着马尾辫带走了那股好闻的香气。我如释重负,心跳缓了下来。我问自己,这是咋了,同学之间帮个忙很正常啊!
同桌回家几天,美云就过来了几天,除了一起做作业,就是聊天。每次都偷偷的给我放些好吃的,都是一些女人爱吃的小零食,我是照吃不误。为这,我的屁股没少挨脚踹。渐渐的,我好像习惯了那种特有的香气,倒有些期盼。
04
回家的日子到了,大家都有些兴奋,是啊!谁不想家呢,美云和我约好,下次不再坐车,骑自行车来。我当然很高兴,既可以省去车费,还可以锻炼身体,更何况还有一个美丽的女伴相陪,何乐而不为呢?
我们约好了碰头的地点,公路旁边,老槐树底下。于是,一场别开生面的骑车旅程拉开序幕,直到毕业,那棵老槐树,见证了我俩那匆匆的岁月。我们一路骑行,一路海阔天空,美云那银铃般的笑声,常常引来路人的目光。离学校六七十里路,我故意放慢速度,这样可以和美云多聊会儿天。我不在惧怕旁人的眼神,我这是在帮人家忙,人家请我喝了饭,应该信守承诺。我经常这样给自己找理由。
那年月没有手机,这天,我早早来到老槐树底下等候美云,可是,很长时间,眼前再没出现晃动的马尾辫,我失望了,再不走就赶不到学校了,一种失落油然而生——美云今天是咋了?
一连几天,美云好像人间蒸发。我有些神不守舍,上课老师讲的什么,一句没听进去。我这是怎么了?我安慰自己:人家美云不来,和你有关系吗,她是你什么人,让你如此牵肠挂肚的?是那零食?还是那特有的体香?我是有家的人啊!不该想人家,感情这东西真的很奇怪!
终于有一天,美云回校了,还是那个马尾辫,扎得仔仔细细,一丝不苟,倒是满脸的憔悴,眼睛有些红肿。我迫切想知道其中的内情,但又不敢表露出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其实心乱乱的。我知道美云一定会找我,会告诉我真相。
果然,上完晚自习,美云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明白什么意思。
学校旁边是一个苇塘,芦苇长得葱葱茏茏,同学们没事很喜欢来这里散步,看芦苇。我和美云是分头来的,怕影响不好。我们在一块空地上坐下,不知名的虫儿,在鸣叫,微风吹过,芦苇的叶子刷刷作响,天上得月亮好像被拽进了云里,夜空显得朦朦胧胧。
美云望着夜空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的冒出一句:“我离婚了,那个该死的男人抛弃了我......”话还没说完,就梨花带雨倾泻而下,伤心、委屈、愤恨都交织在眼泪里。我有些不知所措,上前去安慰,掏出纸巾递给她,她却顺势扑倒我的怀里:“哥,我成了孤家寡人,我死的心都有了,我该怎么办啊?”
美云伤心至极,在我怀里双肩抖动,哭成泪人。我的心伴随着她的哭声,砰砰乱跳,那股熟悉的体香熏得我有些迷离。女人这时候是那样的无助,我想抱紧她,吻她,给他安慰。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打湿了我的脸,雨的清凉,让我有些清醒:妻子女儿的身影在眼前晃动,我仿佛看到可爱的女儿向我跑来,嘴里喊着:“爸爸,我想你,快回家!”那个充满温馨的家,妻子,女儿才是我的挚爱,我不能有非分之想,心跳,几乎使我丧失理智,我是多么的愚蠢!
我毅然推开美云,雨仍然在下,眼睛有些湿润,但搞不清是雨还是泪!雨,在为谁下?泪,在为谁流?
05
一年的学习,很快结束,我和美云即将分手。她已经从痛苦中爬起来,依然美丽,光采照人。我们又来到那片苇塘,谈起了那个意乱情迷的雨夜。“哥,其实我们离婚,就是嫌我不生孩子,没人继承他家的祖业,我偷偷去医院做了检查,我没任何毛病,都怨那个不争气的男人!”
风儿乍起,吹得芦花纷飞,飘飘荡荡,像洁白的雪花,淘气的迷了人的眼睛。美云伸手抓到一枚,咯咯地笑着:”我真想有一粒种子,生个孩子给那家伙看看,证明我是个完美的女人!”说完,羞怯的瞥了我一眼,两颊绯红,像晚霞。
我装作什么也没听见,悠闲地吹起了口哨——《友谊地久天长》,曲调优美,婉转绵长。曲子似乎打动了美云,有些凄然地说:“哥,我们要分手了,我会记得你,你是个好男人!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你要答应我!”
“什么?”哨声戛然而止。“我想再听一听——你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