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一】
我走在街上。
尚且明亮温暖的傍晚辉光被两侧的高楼阻截了一大半,只留下窄窄一道橙色光亮在街道的侧旁。
我脚步急促。好像拎着一袋东西,又好像没有,几乎能够做到不被物品拖累地小跑起来。
我的心里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跑,只觉得好像被一种紧张的空气裹挟着,不得不与同处在这氛围中的人与非人的波动一样不安起来。好像不知情者被胁迫着逃离。
这时出现一个男子,黑色短夹克,好像戴着围巾,好像带着黑帽子。如果您可以原谅这种过时的陈腔滥调,请允许我再添一点,他还带着黑色大墨镜。他迎面向我走来。
当他走近到陌生人不会靠近的距离时,他拿出一把刀,另一只手钳住了我。
这是一个无法挣脱的噩梦。我醒来时心跳加速,意识混淆,无法分清刚刚的场景是梦魇或是我的经历。混沌不清的状态使人慌张,恐惧的记忆使人想要逃避。还没清醒,就被又拉进了一个又一个的梦境。
我终于不堪重负,渴望从这种意味不明的休息中离开。在梦与梦之间,我努力抵御着那股吸引我的强力,不愿再被带离清醒,进入什么无意识的被动世界。
这时,她出现了。她慢慢躺向床的另一边,以与我一模一样的姿势侧卧。我没有回头看,却知道她与我完全相同。不仅姿势,而且容貌,衣着,她是我。尽管如此,尽管我不敢回头面对她,却还是对她的纤细轻盈感到惊异。她好像接近透明似的轻、白,用她的小手指拨弄着我背后的衬衫褶皱。她还有轻柔的声音,不停地对我说话,让人觉得有些不适。她的话连续不绝而显得拥挤,我渐渐分了神,只觉得她在若无其事地指令我,评论我,甚至毫无感情地指责我。
我只记得她的一句话。
“这是你的责任。”
在她第一次出现以后,她又接连出现过几次。我总是小心防备着她,即使睡着后也绷紧几根弦留意着她的踪迹。有时,在我几乎睡着的瞬间,我听到她“嗵”地一声在我背后跳上床。有时,在忙碌于工作任务之间的空隙里,我仿佛感受到了她无声无形的存在在某处看着我。
我问自己,她是否真的是另一个我?是意识吗?何时我有了另一个意识?
小时候看过稀奇古怪的故事,里面的人有各式各样的通灵本领。其中一个少年拥有另一个意识朋友。他自幼性格内向,害怕与人交往,于是和自己心里幻想出来的孩子交了朋友,还给她起了名字。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位幻想朋友叫小果冻,因为他最爱吃果冻。我小时候也最爱吃果冻,尤其是橘子味的,所以才印象深刻。
我在记忆里搜索一番,实在想不起任何关于这个独立意识的形成的印象。不管怎样,她并不像小果冻那般招人喜欢。她像个无暇而冰冷的细颈瓶,昂着精致脆弱的脖子冷眼看着我,好像随时准备摔碎自己,把我划出血淋淋的伤痕。
我不喜欢她,甚至畏惧她。我不想要她在我身边。我想让她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