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忧伤的老鼠

【小人物系列之九      独居老人】

独居老人

院子里透着古意。墙角有青苔层叠，绿了又黄，一架葡萄茂盛的无边无际，遮蔽出一大片浓荫。木槿一树的繁花，映衬着它旁边的那株樱花，瘦小单薄。

紧闭的大门，把院子同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院墙上爬着些稀疏的丝瓜藤，散落着三朵二朵的黄花，吸引着一只蝴蝶在花朵上驻足。

老的靠背椅，老的人，老的猫，和这个院子倒是协调。

靠背椅在房门前，老人靠在背椅上，猫在老人的脚边。一整天，院子里像一幅静物写生，少声音，不流动，甚至空气，也是凝滞的，老人和猫的呼吸是院子里唯一的声音来源，显得很惊人。

临近傍晚的时侯，一只老鼠溜了出来，成为院子里少见的访客。这只老鼠拳头大小，黄灰的毛发，覆满全身。

老鼠抬起头四下里望望，看到了打盹的老人和猫。当看到那只猫时，本能的想跑。可看到那只猫臃肿的身体，老态龙钟，于是，老鼠停下来，看着椅子上的老人。

老人并没发现这只老鼠的到来，他沉浸在自已的回忆里，以一种表面的静态掩盖另一种动态。过去，像一条河，潺潺地在心里流过，无数的悲欢离合，他都一清二楚。

老人很克制自已，尽量控制着这条河，不让它流得太快。每天，他只敢把闸门打开一条很小的缝隙，让这条河流流出一点点，尽管只有一点点，他已经很满足了。他双目微微闭上，阳光在脸上覆上一层暖。

但在满足之外，老人总有着隐隐地担心，担心这条河总有流干的时侯。日子还那么的长，长到看不到尽头，一旦再开启了闸门，而没有那潺潺的流水，他该怎么办？该怎样度过这无穷无尽的日子？

老鼠一直盯着老人，他似乎忘记了自己觅食的初衷。他很奇怪，这个老人居然可以这么长久地一动不动，莫名地，他的心里竟有了一丝担心。

太阳一点点退去，院子里有些清冷。

一个比老人年轻点的保姆拍了拍他，她从屋里出来，先是轻声叫了一声，老人没有反应，于是她拍了拍老人，大着嗓子喊:老爷子，吃饭了。这一拍一喊，惊醒了老人，也惊醒了那只老猫。

老人迅速关上了闸门。老鼠看到老人抬起眼皮，困惑地看看周围，楞怔了几秒，然后一声不吭地跟着保姆进了屋，那只老猫也起身跟在老人身后，临进屋前，回头看了一眼墙角蹲坐的老鼠。

吃晚饭的时间到了。穿过院子，从墙角到墙角，老鼠也走了。

第二天，复制粘贴了头一天，院子里依然没有一点声息。那只老鼠被勾起了好奇，也在老人出来不久再次出来了，依然蹲坐在墙角看着老人和那只老猫。

整个一天，除了老保姆出去一趟，院门发出沉重的一声响，还有老保姆回来的又一声响，让老鼠惊了一下，其余再没有什么动静。偶尔有一两只蝴蝶飞来，在木谨花上空寂地飞了几圈，又飞走了。有时，老鼠也学着老人闭目一会，打开记忆的阀门，在一点点流淌的河水中，静静入睡一小会。

日子一天天地在静寂中流过。每天看着老人坐在椅子上，把过去的河流放出来一点点河水，安然地闭目回忆，老鼠的心里就会有些心酸，他很想弄出点动静，把老人从河流中拽回来，在现实中逮他也好，撵他也好，总比这长久地睡着要好。但他不敢。老人身边始终守着的猫，让他很快打消了念头。

终于有一天，老鼠在墙角没有看到椅子上的老人，那只老猫围着椅子转来转去，凄惨地叫着，他好像知道了什么，静静地看着那只烦躁的老猫，他终于鼓起勇气，缓缓踱到椅子前。那只猫，看到老鼠的出现，只一怔，‘喵’地叫了一声，窜进了门里。

老鼠怔怔地蹲坐在椅子前，良久，才起身，穿过院墙的墙角前，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屋门前的那把空椅子，眼里满是忧伤，两滴泪顺着脸庞落在地上，‘攸’地一下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