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师灭祖万绝门
外篇之 邬铨
古朴凉亭内
一青衣少年朝凉亭内两位玉树临风的男子拱手施礼，道：“启禀天尊，琼华界元清池内温养的那位刚刚醒转，是否要带回来，还请天尊示下。”
阿元不屑道：“终于醒了？那元清池里待十年相当于外界百年的时光，哼，他倒是真能睡。”顿了顿又说：“带过来吧，元清池里一睡百年也是他的造化。”
青衣少年领命而去。
阿元指着灵空镜对玄子说：“玄子你瞅瞅，瞅瞅，这阿城跟个老妈子似的，十年教导还不放心徒弟们外出历练。婆婆妈妈，当断不断，你我门下的徒子徒孙哪个不是单独历练的。如此这般三人结伴而行，他竟还不放心，还要偷偷摸摸跟着护着。这般护短，那三个孩子何时才能出师？所谓历练，不经历风雨哪能得到锻炼，这三人跟宠物有何区别？”
玄子微笑：“这阿城对他们倒是呵护备至，阿元你也别恼，毕竟是他从小照顾的，有些不舍也是人之常情。”
阿元皱眉：“不行，得把他们分开。”
话音刚落，之前的青衣少年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人，此人气质沉稳气宇轩昂，正是阿城的师父，邬铨。他正一脸的狐疑。
青衣少年向凉亭内二人行礼：“见过元始天尊。”同时示意邬铨也一同行礼。
邬铨一脸狐疑，但还是依言与亭内二人见礼，行的是普通见面礼，并非大礼。
阿元也不介意，慵懒道：“醒了？定是一头雾水吧？见了祖师也不行大礼，也不知道你师父怎么教的你？”
邬铨瞬间怒气上涌，眼一瞪，脖子一梗，道：“师父早被我灭了，师祖也被师父灭了，就连我也被徒弟灭了，这欺师灭祖的万绝门哪来的祖师？又拜祖师之礼？”
阿元仿佛不经意地微挑了一下唇角，邬铨却立刻全身不得动弹，仿佛一股无形的压力大力挤压着他，压得他无法动弹，满面涨红似要沁出血来。这便是等级的威压，上位者一个眼神都能轻易碾压他。
邬铨是死过一次的人，如今虽不明白为何死而复生，却也是无所畏惧，无法动弹便以眼神抗拒。
阿元不怒反笑，对着玄微道：“你瞅瞅，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么犟，要是师师看见了会不会被这蠢货气死？”
邬铨瞬间瞪大了双眼，眼神中满是疑问。师师是他的师父，万绝门传承这么久以来第一位女门主，这也是邬铨唯一倾心却又不得不杀死的最亲近的人。
这慵懒飘逸的天尊大人口中提及了师师，让邬铨心中豁然开朗，自己能活着那么师师也大有可能是活着的。他也不再挣扎，眸中显出的欣喜渐渐变为恳求。
阿元放开他，挑眉睨他：“不犟了？要不是玄子的面子，万绝门哪里还会有这么多活口？尤其是你，犟头犟脑的，还带出个奶娘似的徒弟，自己瞅瞅，这像什么样子？”说着挥出灵空镜。
邬铨一看，镜中不是阿城又是谁？彼时他正隐在结界中一路尾随两男一女三个年轻人，那模样要多不舍有多不舍。这是...阿城的徒儿们？
邬铨的眼眶有些微润，阿城也有徒弟了，那个下不了决断总也没出息的阿城终于也收徒了。这些消息来的太突然了，师父并未消亡，徒儿又收了徒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元也不理他，径自对恭敬立在一旁的青衣少年道：“去，把师师喊过来看看她的好徒儿。”
青衣少年领命而去。
“天尊喊我作甚？我这边忙的要命，有什么事不能传个信么？”不多时，一个咋咋呼呼的清脆女声传来，显得尤为不耐烦。
阿元皱眉：“没事不能喊你么？你之前整天地喊无聊，今日怎么又忙的要命了？”
“忙着下注啊，天尊你不知道么？如今玉清境和琼华界都知道你跟玄微真人打的赌了，两界热闹的很呢！”随着清脆的话语，一位身着鹅黄色长裙的俏丽女子风风火火地奔到亭边。
见亭边还有一人站着，且此人还有些熟悉之感，便好奇地看了一眼。这一看吓了她一跳，指着这人，有些语无伦次，还有些嫌弃：“你，你你...是...铨铨？是铨铨么？哎呀，真的是你哎！怎么这么老？我记得我死的时候你还挺年轻的啊，即便长得寒碜了点儿，也不至于这么老相啊！”
邬铨激动无比，眼中隐含的泪光瞬间凝聚成滴，顺着面颊汹涌而下：“师父～”
师师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撸撸胳膊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一脸嫌弃：“哎哟～你这长相还好意思喊我师父？我这么貌美如花，年轻漂亮，能有你这么老的徒弟！快别恶心了！”
说完又仔细看了看邬铨，有些无奈道：“铨铨，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了？”
邬铨哽咽：“师父～”而后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师师一个手势制止他继续伤感，道：“好了好了，别这么肉麻兮兮的了，一看就是刚来的。我还有正事儿呢，你先等等！”她转向元始天尊的方向，问：“天尊找我何事？”
元始天尊被这师徒二人无视到现在，于是他也很傲娇的选择无视他们，他轻哼一声：“哼，终于想起我了？喊你来能有什么事儿？你宝贝徒儿终于上来了！”
师师有些无奈，她语重心长道：“天尊啊，这点儿小事儿可以以后再说嘛，如今下注正是紧要关头，您这么半道将我喊过来要耽误我大事儿的！没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告辞！”说完也不等元始天尊有所表示便转身就走。
经过邬铨身边时还不忘打个招呼：“铨铨啊，有空去我那里坐坐哈，不过近期别来，我忙得很，天尊是个好人呢，刀子嘴豆腐心，你别跟他老人家计较，我走了啊！”而后一溜烟不见了踪影，就如同她来的时候一样风风火火，谁都没有发现她悄悄地吁了口气。
阿元这时候才从愕然中醒转，他怒气冲冲道：“玄子你瞅瞅，成了仙了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说我刀子嘴豆腐心？我早晚拿刀子嘴千刀万剐了她，让她再死上一次！”
“不许说我师父！”玄子还没回话，邬铨就瞪着眼梗着脖回了一句。
阿元二话不说又给邬铨下了禁咒，让他再一次体会到了动弹不得的感觉。
邬铨见到了思念已久的师父，心中本就激动万分，一听说天尊要千刀万剐了他的师父，顿时血气上涌，竟瞬间挣脱了桎梏。
突然间他觉得浑身一轻，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三脉七轮全部清晰的印在眼前，忽而又全部消失，他感觉到这个世界跳动的脉搏，仿佛有生命一般。
眼前不断闪现五光十色的画面，见到了三千大千世界，见到了三千小千世界，见到了佛祖的千万分身在其中布道。佛祖朝着他的方向微笑颔首，他慌忙还礼，他感觉整个世界都不同了，这是发生了什么？
“阿城...”他低喃：“阿城...”。他的眼前出现了他唯一的弟子，他专心爱护的唯一弟子，除了师父以外他最关注的弟子，没有之一。
阿元传音：“玄子，看到没，又是个地仙，这万绝门出来的怎么就连个天仙都没有？”
玄子回：“皆因心有挂念。”
同时，远在万里之遥的阿城感应到了这一声低喃，彼时他正与墨琛一道观察着他第一次出门历练的徒儿们。这一声声低喃让他欣喜若狂，又让他依依不舍。
欣喜的是师父终于有了消息，不舍的是不能护着徒儿们的头一次历练，最终，他还是循着师父的召唤而去，却不知道他这一走，再想见徒儿们竟是多年以后的事。
世界之外，宇宙之中，那一片星河之下，依旧是墨色一片。不管白天黑夜，只要跨出这方世界，星河之下永远是一片墨色，靠着星河的光芒指引方向。
阿城立在虚空，仔细感应。宇宙之大，阿城在晋级地仙的那一刻便已经感受到了，身处这宇宙之中并不容易找准方向。
师父的呼唤时有时无，阿城须时时静心感应才能捕捉位置，偏偏墨琛这厮一路锲而不舍的跟随，咋咋呼呼地，不断地询问为何离开，这让阿城很是烦恼。墨琛此人，热情忠义，只是天生大喇喇地缺根筋，一向不懂得察言观色。
“阿城...”
又是一声呼唤，阿城立刻找到了方向，继续循着呼唤的源头直追而去。墨琛一头雾水，并不明白阿城为何突然冲到宇宙中。在他看来，阿城大概是着了魔了，一会儿静立不动，一会儿御空疾飞，竟还放出神识四处查探！
墨琛是个好奇心特别重的，尤其对熟识的人，他一路紧随阿城跨越了好几个小世界，一心想知道阿城为何如此神神秘秘。
阿城终于在一处虚空停下。
墨琛凑上前：“阿城，你跑这么快作甚？咱差点儿都追不上了！”他疑惑地环顾四周，问：“这儿啥都没有，你瞅啥呢？”
阿城眉头微蹙：“亏你还是麒麟王，此处定是有结界，我们看不出，那必是因为此处主人比你我更高明。”他低喃：“一定是这里，一定是有结界，不会错！”
墨琛莫名其妙又被阿城奚落一通，他也不恼：“既是比你我高明，那位阶必定也高不可攀，咱俩就这么站在人家的地界，这不是找打么？”
阿城睃他一眼：“你怕？你先走呗！”
墨琛一拍胸脯：“这世上能让咱害怕的人怕是还没出生呢！”
“哦？我倒不知道你个小小的麒麟王竟能如此大放厥词！”一个戏谑的声音在二人耳边响起，惊得二人飞速后退。
“谁啊？装神弄鬼的？唬老子一跳！”墨琛的大嗓门在远处响起。
“臭小子，你是谁的老子？”那声音微带怒意。
话音刚落，一声“哎哟”由远及近，墨琛结实的身躯也随之飞回，“噗通”一声，像是撞在一堵透明的墙上，又是一声重重地身体与地面碰撞的声音。
阿城再看时，他们已经离开虚空，站在一处古朴凉亭外了。
凉亭外站着一人，亭内坐着两人。阿城没有管重重落地明显是被揍了的墨琛，也没有管亭内坐着的两个，他一眼就认出那站在亭外的灰袍人。
那背影，那身姿，他永远都不会认错，那是他的师父，邬铨。
阿城双眼湿润了，他立时跪下，朝着师父叩了三个响头：“师父～”
邬铨听到这一声立刻全身一僵，他慢慢转身，看见匍匐在地的阿城，眼中也微微泛起湿意。
“阿城！”只这一声，千言万语便都似卡在师徒二人的喉头。
此时，墨琛才长出一口气，貌似之前是短暂地晕厥了，他慢慢爬起身，艰难地扭动身体，口里还不停歇：“哎～呀～哪个不长眼的偷袭老子？可摔死老子了！”
“还不长记性？”之前那戏谑的声音再次响起。
惊得墨琛往后跳了一大步，也惊醒了旁边一立一跪各自感慨的师徒。
墨琛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了亭中的二人。其中一人唇若点绛，面露微笑为另一个斟茶，另一人凤眸微垂，眸光半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茶水，仿佛那是世所罕见的珍宝。
墨琛豹眼一瞪，手指着那个凤眸男子，语无伦次：“你，你，你...”
凤眸男子眸光微微抬了抬，似有若无的瞥了他一眼。
墨琛像是想起什么，立刻正色，态度恭敬，他躬身行礼，道：“见过天尊，小王方才失礼了，还望天尊大人大量，莫要计较！”说完竟还涎着脸狗腿地笑着！
阿城从来没见过墨琛如此谦恭，他不禁望向亭中，眸中狐疑颇盛。
阿元不理不睬，专心品茶。
阿城又将狐疑的目光投向师父，邬铨的眸中毫无波澜，仿佛一潭静水。
气氛竟如此尴尬。
阿城很不喜欢墨琛那种狗腿地笑，虽然他不是特别待见这个闯祸王，但，毕竟做邻居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人如此谦卑。阿城睃他一眼，不悦道：“好歹是麒麟一族的王，有点儿气度，成不成？”他本就不认识凉亭内的人，看师父的态度貌似也不待见那二人，于是他也丝毫不客气。
墨琛少见地呵斥了一声：“阿城，莫要对天尊不敬！”
阿城疑惑：“天尊？”
邬铨不屑：“哼！天尊？此处不是长留之地，我们走！”
“未必走得了～”凉亭内传来天尊的声音，凉薄而又充满威胁。
不好，天尊生气了，墨琛心下一惊，急忙开口：“天尊，这师徒二人都是小地方的，没甚见识，还请天尊莫要与这等山野小仙计较。”墨琛小心翼翼地为这师徒二人开脱，生怕天尊不高兴。别看阿城是个地仙，在天尊眼中，碾死他们就如同碾死蚂蚁一般轻松。
元始天尊是上古大神，比如今的上神高出许多辈分，连天帝见了也要见礼的存在。传说近千年来天尊独宠一位名为玄微的真仙，每日在一起品茶闲谈，有这位真仙在，天尊的脾气好了许多。这要搁从前，怕是这师徒二人早就灰飞烟灭了，看来传说是真的，亭中另一位怕就是玄微真人了。
墨琛连忙求助似的朝着玄微稽首一礼，道：“小王见过玄微真人，久闻真人乐善好义，今日一见果然仙姿飘逸。”
“惭愧，惭愧，空有虚名而已！”玄微知道这是麒麟王在向自己求助，他不动声色，道：“留在玉清境吧。不如送他二人去弥界。”
“也好。”天尊同意。
玄微见墨琛急了，便传音给他：“麒麟王莫急，留下并非什么坏事，与他二人而言是可以解开心结的机缘，莫要阻拦，惹怒了天尊。”
墨琛顿时不说话了，只讪讪地站立一旁。
天尊一挥手，邬铨与阿城师徒二人便消失不见了，墨琛一愣，急忙开口：“天尊，阿城与小王乃是至交好友，望天尊开恩，可否让小王与他们一道...”
天尊只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墨琛立刻不敢多话了。
玄微扯扯嘴角，笑道：“去了也好，总得有人给他们讲解一下这天上的事儿。”
天尊又是一挥手，墨琛也不见了。
元始天尊半挑着眉望着玄微：“好人，什么时候也对我好点儿？”
玄微：“阿元说笑了，我对你不好么？”
天尊摇头：“不够好！”
这回换玄微斜挑着眉望他了，一言不发，只定定的望着。
阿元讪笑：“好，好，玄子对我是最好的！”
玄微这才收回目光，问：“你打算留他们到几时？”
阿元：“先留着吧，那几个小娃娃的历练没这么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