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
文/夏莉
引子
谢遥的长剑从我胸口穿过,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手软。
我看着他,凄凄地问道:“谢遥,你说过你心悦我的。”
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
他抬眸眼里的光浮浮沉沉:“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
屋内红烛晏晏,庭院外传来宾客贺喜声。
谢遥穿着绯色长衫,黑色腰带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鸳鸯。
他生得那样好看,今日又胜过往日。
他看着我眼里带着幽深的凉意:“柳青青,我一直在等今日。”
我竟不知道,他恨我至此。
一
第一次遇见谢遥是在爹爹的书房。
我将做好的莲子桂花羹给爹爹送去。
我悄悄打开房门,却不见爹爹身影。
透过屏风,只看到一个少年站在桌案旁。
他看着桌上的画,微微出神。
风轻轻吹起他的发梢,白色的发带轻抚他的脸庞。
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
我不觉入迷,手中的莲子桂花羹打翻在地。
我提起裙摆向屋外跑去,只留下满屋挂花香。
二
第二次遇见谢遥是在春日宴。
春日宴上人来人往,我寻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司礼在台上介绍着春日宴的游戏规则,台下的才子佳人都跃跃欲试。
“今日最后一个游戏是作画。画中人,只能从在场的人中选。夺得魁首的人,可得一盏七彩琉璃灯。”
台上的琉璃灯做工精巧,正是娘亲喜爱的样式。
可是我却发愁,不知找谁做我的画中人。
儿时玩伴李逸走到我的眼前,他看着我还未开口,身边就传来少女骄纵地声音。
“李逸,你不会是想让柳青青做你的画中人吧,你看看她的肚子,可以掐出三层肉了。”苏锦然在一旁鄙夷的说道。
李逸看着我,脸色变得通红。他张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生气地看着苏锦然,正欲说话,却听到身边的人娓娓开口:“这位姑娘没有听过,人之美不在貌,而在心吗?”
我抬眼看去,少年眉眼明媚,白色的发带在风中飘扬。
“不知姑娘可否做我的画中人。”少年垂眼,温和有礼的样子。
“好。”
李逸看着我,想要开口却不知说些什么,转身悻悻离去。
一旁的苏锦然见此情景,也愤然离开了。
最后我画的谢遥夺得了魁首,谢遥画的我被我珍藏在了书房的柜子里。
三
第三次遇见谢遥是在苏伯的医馆。
那时我已从爹爹口中知道了他,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谢遥。
娘亲常年身体不好,苏伯常来府中为她医治心疾。
苏伯为人和善谦虚,我常常向他询问各种草药的用途。
那日娘亲的药吃完了,我上街去苏伯的医馆为她抓药。
清晨时分,医馆的患者很多,苏伯忙不过来让我去后院等他。
一掀帘,就看到一袭白衣的谢遥。
他低头专心整理着手中的草药,动作轻巧细致。
清晨的霞光洒在他的身上,晕上一层淡淡的光。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轻声询问。
谢遥抬头,看到我眼中露出诧异的神色。
“该是我问你才对。”
“我来给娘亲拿药。”
“我无事时,会来医馆帮忙整理草药。”
那日我才知,他父母早逝,一人独自长大。
我看着他,满眼心疼。
他好似看了我一眼又好似看着朝霞,声音淡淡地说:“一切早已过去。”
可是他握成拳的手却青筋分明。
四
我的年岁渐渐长大,爹爹开始为我的亲事苦恼。
世人皆是爱美之人,京城谁人不知柳家丫头腰比桶粗。
月色下爹爹与娘亲在小酌,我在一旁看书。
“青青丫头这性子,这身板当真不好找婆家。”
“娘亲!”我不满的说道。
“娘子放心,我定为青青寻一门好亲事。若世人皆只重貌,那我们养她一辈子又何妨。”爹爹拥过娘亲,将她抱在怀中。
“我先回去睡觉了。”看着他们恩爱的模样,我笑着离开。
那日爹爹早早下朝,换上一袭淡蓝色的长衫。
我打趣他,这么大了还臭美。
他抚着胡须说:“今日事关重大,不可马虎。”
“今日有何事?我怎不知?”
“事成于密,败于泄。不可说,不可说。”
“神神秘秘。”我白了他一眼,朝厨房走去。
小火慢炖,莲子桂花羹散发出甜甜的香味。
我盛起一碗,给爹爹送去。
我轻声走到书房,里面传出谢遥的声音。
他声音温润地说:“我心悦青青,愿娶她为妻。”
啪!
手中的莲子桂花羹又打翻在地。
五
那日府内上下张灯结彩,贺喜的宾客络绎不绝。
谢遥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走进了新房。
他掀起我的盖头,露出一双满怀恨意的眼睛。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谢遥,他举起手中的长剑从我胸口穿过,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手软。
我看着他,凄凄地问道:“谢遥,你说过你心悦我的。”
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
他抬眸眼里的光浮浮沉沉:“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
屋内红烛晏晏,庭院外传来宾客贺喜声。
谢遥穿着绯色长衫,黑色腰带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鸳鸯。
他生得那样好看,今日又胜过往日。
他看着我眼里带着幽深的凉意:“柳青青,我一直在等今日。”
耳边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双满怀恨意的眼睛。
六
我从梦中惊醒,看到床边满眼泪痕的娘亲。
我想我应该是做了一个噩梦,可胸口的疼痛却撕扯着我。
“娘亲。”
“青青,你终于醒了。”娘亲握紧我手,生怕我再有意外。
“谢遥他...?”
“莫要再提他了,青青。都怪你爹爹识人不清,若不是你命大,我们怕是要......”娘亲说着又流下眼泪。
“幸好你天生心脏与常人不同,若是长在左侧,苏大夫说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你。”
“娘亲,我累了。”
“好,你休息吧。娘亲过会再来看你。”
爹爹下朝后,轻手轻脚地坐在我床边。
我睁开眼看到爹爹两鬓竟生出了白发。
“青青,都怪为父。”
“爹爹,我想再见一面谢遥。”
七
爹爹扶着我来到地牢,命人搬来椅子。
我坐在椅子上对爹爹说:“爹爹,我想单独和谢遥说会话。”
爹爹担心的看着我:“有什么事就喊爹。”
他带着手下,身影消失在转角。
谢遥全身都是伤,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我轻声唤他:“谢遥。”
他好似听到我声音,虚弱地睁开眼睛。
我看着他,不禁流下眼泪。
我抹去眼泪,不甘地问:“为什么?”
他虚弱地撑起身体,靠在墙边。
他看着我,眼里带着释然。
“我很小的时候,爹爹和娘亲都在身边,虽然家里很穷,但是我还是很开心。后来娘亲病了,父亲常常要上山采药,换一点碎银,给娘亲看病。我记得那年,我七岁。爹爹像往日那样上山采药,我每日都会去路口等他。那天下着大雪,上山的路都封了。浩浩荡荡地来了许多人,说是柳家的夫人要上山拜佛,为女儿求平安。父亲从山上下来,药篮里没有一棵草药。这时,来了一位中年男子,他见父亲从山上下来,便想让爹爹带路。他开出的价格很丰厚,爹爹心动了,他摸着我的头说,去告诉你娘亲,晚上我一定回家。”
“后来他回来了,只是身体早已被大雪冻僵,到死他都紧紧拽着那十两银子。娘亲身体本就不好,伤心过度,有天晚上睡去再没有醒来。”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我?”
“嗯。”
“你也从未对我心动过?”
“嗯。”
“我明白了。”我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药丸。
“这是一颗穿肠的毒药。”
谢遥从我手中接过药丸,没有一丝犹豫吞了下去。
“再见了,谢遥。”
“再也不见。柳青青。”
八
柳家女儿成亲当日,遇到歹人,谢遥为了保护妻子命丧黄泉,柳青青也受了重伤,不再见客。
市井街头,大家都议论纷纷。
三个月后,大家终于淡忘了。
“爹爹,我想学医。”
“青青,学医很苦的。”
“我不怕吃苦。”
从此,苏伯的医馆多了一个小学徒。
小学徒文文静静,不爱说话,见谁都三分笑意。
苏伯年纪越来越大,我的医术也越来越好了。
苏伯常常和我说起以前的事,说起谢遥。
“真是造化弄人,阿遥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我知道他喜欢你,每次你来拿药,他早早都来后院帮忙。你们成亲前,他还特意来问我你的体质,喜爱的口味,我还将你心脏的事也告诉他了。我想着你们快成亲了,怎么了,小青。”
我的脸色苍白,汗珠从我额头不停滴落。
“没事,苏伯。许是昨夜受了风寒。”
“医者不自医,自己的身体要爱护好。”苏伯慈爱地叮嘱道。
“知道了,苏伯。我先去睡了。”
原来他早已知道一切,可为何那一剑不偏不倚的刺在左边。
九
五年学医,我终于出师。
我决定当一名游医。
我来一个村落,依山傍水,树木葱葱郁郁。
一个小男孩跪在我身前,恳请我为他娘亲看病。
他的眼泪满是担忧,神情却倔强。
我想谢遥小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
我来到他家,他的娘亲虚弱的躺在床上。
“娘亲,这位神医肯定可以治好你的病的。”
我搭脉,所幸只是风寒成疾。
我住在小男孩家,照顾他的母亲。他每日去学堂,回来说他的夫子有多厉害。
“我们夫子知道的可多了。”
“我们夫子还会雕刻呢!”
“我们夫子长得也好看。”
“他最喜欢桂花,院子里种满了挂花老远就可以闻到香味。”
“明日你要不要去看看我们的夫子。”
那日我来到学堂外,听夫子在课堂上讲:“人之美不在貌,而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