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伦理】暗涌(30)
文/意磬
[30]逃避
【家庭伦理】暗涌(30)自从王丹怀孕后,美娜连家都不想回。上次哥哥方玉华回家,她嘱咐他帮她带几件夏天的衣服,而自己则和李猛去滑冰了。她不想回家,家现在对于她来说,可有可无。
美娜总是这样想:我终究要过自己的生活,再多余的人也会有自己的人生。
回家与否,对于这个家来说都无关紧要,就像上次哥哥去拿家里衣服,父母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一个塑料手提袋,一张五十块钱,如是而已。他们依旧心安理得地生活,再也没有曾经那么关注她。
临近中考,美娜的心还没有收回来,她心里一直藏着家里的事情。她在赌气,她在嫉妒,她在痛恨,她被这样的心情牵引,如何也释放不了。
又到了月末回家的日子,这也是最后一个回家后还可以回归校园的日子。
“你不回家,好吗?”美娜和李猛两人一起走在学校的操场上。
“不想回。”
“他们不会担心你吗?”
“大概已经忘记还有个我。”美娜声音很低,很失落。
“可能是你想的太多了……”
“无所谓吧,中考结束后,我要回佳木斯,看我姥姥,我应该会在那里度过暑假。”
“你不可能总是逃避吧?事已至此,你要学会调整自己,去接受它,才能让自己好受点。”
“他们都已经不关心我了,我接不接受又有什么关系?我这次不回家,他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不知道怎么开解你……好啦,这些烦恼的事都该被速度带走,走滑冰去!”
“好!走吧!我没钱了,你请我!”美娜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嗬,我啥时候没请你?我这儿有十块,你拿去用,我天天回家也用不着。”
“我不能要,他们会给我钱,我哥会带给我。”
“那你现在不是没有吗?拿着吧,咱两谁跟谁啊,再不拿我生气了。”
美娜看着李猛的眼睛瞪得多大,一脸真诚地看着自己,她感觉有些温暖。一种莫名的情愫在她心底升起,她的脸颊又飞速红了。
“我收,等我的钱到了,我请你吃饭。”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个人相视而笑,几秒钟后,又肩并肩开始向旱冰场走去。
“哎,你脸红什么啊?”
“哪有?少讨厌!”
现在的李猛已经不是过去只知道混日子的李猛了。美娜彻彻底底的改变了他,他从班级的学渣成为班级的学霸,而这中间的距离,因为懵懂的爱情缩短了。
美娜依旧是为了迎得父母的爱,而拼命读书的女孩,她的成绩一直保持在班级前五名。而这几个月,她的心思慢慢变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学,好像奋斗的初衷不见了,毫无方向感!
李猛因为青春的情感萌动变得越来越好,美娜来自家的情绪也被这种情感慢慢开解引导,最后会到达什么程度,美娜自己也不得而知。
方玉华走之前,去了方志鸿家。
“二伯,我要走了,需要给美娜带什么?”王丹这才意识到美娜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回过家了!
“美娜不回家,她在学校干什么?”王丹问。
“她学习呗,学校也没啥能玩的!”
“孩子马上中考了,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多点时间学习!”方志鸿边抽烟边说。
“我们还有十几天就放假了,放两三天,然后考试。”
“还有十多天,还给美娜五十吧,多给点,让她好好学习!”方志鸿掏出一沓钱,抽出一张五十给方玉华。
“那我走了!二伯,婶子再见!”方玉华背着书包走出家门。王丹的心里突然很难过,她知道美娜因为信的事,因为二胎的事而不愿意回家,她突然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只考虑自己,而没有设身处地为美娜的未来考虑,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想什么呢?眼睛都直了!”方志鸿看到王丹的表情僵直,呆若木鸡。
“没啥!没啥!”
“好好养着,你都属于高龄产妇了,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方志鸿的心因何转变如此飞速,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生米煮成熟饭的认命,亲情不可辜负的认同,亦或是自我阴暗面的灰垢,若影若现,统领了整个身体里最意志不坚的士兵,这些他自己都不懂。
方玉华将五十块交给美娜,美娜只接着并没有说话。一切和她想象的别无二致。她心里还存在某种期待,失落感因为心空落落地无处安放。它变幻成另外的形式积郁在心,日久成疾。
“他们就没有说什么吗?”美娜内心的期待感作祟,让她忍不住想问上一句。
“二伯就让你好好学习。”
“我妈呢?”
“好像没说啥吧!怎么了?”
“哦,没事儿,就问问。”
一个晚读美娜都心不在焉,她的嘴在装模作样的动,她的心却怎么也伪装不了。思绪像晚读的声音,疯一样高涨,包裹住整个身体,一种游离感跟随空气里的尘埃起起伏伏,悲悲喜喜。如果空气也有情绪,那么此刻它便是凝滞的,略带伤感的。
人总是愿意用期待感给自己设限。没有形状,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最能折磨人,落差感变化成任何形式,都会有外在的表现模式。
空气中的热流和密度越来越浓重,剧烈运动之后汗液也不由得增多,一层又一层,总也擦不干。
美娜不知在旱冰场度过了多少个周末的四小时,对于她来说运动可以流汗,而速度可以让汗液变干蒸发,让身后的一切都不断远去,消失,包括矛盾和失去。
中考的试卷上书写的是美娜的决心,她太想考好,然后让所有人都重视她,对她刮目。考场的空气里弥漫着水洒过地砖溢出的泥土味,分解着空气中的躁热。
一个小时后,地面的水被蒸干了,热流铺天盖地般包裹住美娜纤细的身躯,她仿佛是蒸笼里的馒头,被圈在大火上熏蒸,沸水滚滚的热浪向上突破,直到它定型,熟透。
她手心里的汗让黑色的笔身颜色更深更亮了,它突然就变成了一支沾满润滑剂的笔,又滑又黏,握在手里也让头脑变得黏腻。她突然想到了姥姥做坏的凉皮,捏在手里,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
两天,每天早晨笔很正直,没有丝毫的水分,就只是一支美娜喜欢的钢笔,而每天下午,笔就失去正直变得圆滑,似乎总也缺少一只掌控它的右手。
美娜能够左右什么?连黏腻的头脑风暴都姗姗来迟。她又没做完应考题目。
美娜独自一人踏上火车,去往佳木斯,是在中考结束后的第二天。她想逃离这个家,她太害怕郁闷感会压碎自己,让自己变成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她走了,她想用距离和时间让自己淡忘母亲的阴谋和冷漠,父亲的漠不关心和无所谓,连同父母关系中不融洽的部分一起淡忘。这淡忘的举动让她觉得隐约难熬的成份是李猛。
美娜走的那日,方志鸿和王丹带着嘉和一起相送。方志鸿将美娜交给了一个不知道托了多少关系才找到的约莫三十来岁的男性乘务员。
“兄弟,这点钱你拿着,我孩子你路上多照顾点儿,她还小,到站了提醒她下车啊!安全到站她舅舅会来接,回来的时候我再找你,到时候一定重谢!”
“好,没问题,放心回去吧!”
一个未成年的少女,就这样被关系网送上了长达三天三夜的回家旅程。在这张关系网上,凝聚着利益互换的现实,金钱往来的恶俗。在这三天三夜里,美娜的人生经历了一次短暂的投胎转世,改了姓,跟着乘务员姓金,成了金乘务姐姐的孩子。
金乘务这个假舅舅,像真的一样,甚至比美娜亲舅舅更亲,始终保持着一种让所有同行误以为真的假。这种假象被隐藏地深如井,扔下一块石头,检验深浅真假,都不得而知这幽深黑暗里涌动地涟漪到底有多壮阔。
王丹再也不敢给母亲写信,美娜想要窥探一切的好奇心,中止了她对母亲停于三五行书信的情感。同样也让她停止了计算自己与丈夫心的距离,这个家与丈夫心的距离,所有她对丈夫的鬼胎幻影都被美娜初露头角的青春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