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是我打翻的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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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书香澜梦主题征文第11期活动。
1.
“姐姐，今天是你的生日，牛奶给你喝，这个玩具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小轩伸出双手将牛奶和玩具递给屋檐下站着的女孩，小脸上洋溢着甜甜的笑容，长长的睫毛下大眼睛亮晶晶的，有一丝期待。
女孩没有去接，一双大眼睛扑闪了几下，却流露出不屑的神情，连嘴角也显露出明显的讥讽。
“不稀罕。”
女孩十岁出头的样子，相貌与面前的男孩长得有七八分相似，她的声音冷漠而疏离。
“姐姐，给你，牛奶很好喝，玩具也是新的，我真的没玩过一次。”
男孩急急道。
女孩却怒了，她吼了起来，“说了不稀罕就是不稀罕，我不要你怜悯，更不要你的施舍。”
看到男孩瞪大了眼睛，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女孩更气了。
“你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我讨厌死你了，不许叫我姐姐。”
女孩哭诉了起来，“都是因为你，因为有了你，爸爸妈妈不再爱我，不再关心我，他们心里只有你，眼里只看到你。”
“本来我是爸爸妈妈的掌上明珠，我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可是因为有了你，一切都变了……”
女孩越说越激动，突然呼吸急促，两眼一黑倒在地上。
“妈妈，妈妈……”
男孩吓住了，站在那儿朝屋里大声哭喊。
“轩儿，怎么啦？”
闻声，一个女人急急奔了出来，当她看到地上的女儿时，立马脸色苍白。
“玉儿……”
女人双手捂住嘴巴，泪夺眶而出，她没有停留，转身进了屋子，机械地拿起桌子上的手机，“老公，快回来，玉儿，玉儿出事了。”
“老婆，稳住，别哭，千万不要乱移动玉儿的身体，听着，挂了电话就打120急救电话，如果医生先到，就先把玉儿的情况跟医生说，听医生的安排。别怕，我现在就赶回来。”
电话那头传出一个男人沉稳的嗓音，女人擦了擦眼晴，瓮声道：“嗯，你快点回来。”
某医院急诊室的门外，一个男人扶着妻子站着，不远处的板凳上，小男孩轩轩泪眼婆娑，小嘴巴不停喃喃，“姐姐，对不起，我再也不烦你了，你快起来吧，我把爸爸妈妈都让给你，呜呜呜，呜呜呜……”
空旷的通道，小男孩的声音在雪白、冰冷的空间回荡。
这时站着的夫妻终于想起了幼小的儿子，女走过去抱住儿子，一边落泪一边安慰，“宝宝，不哭，不是你的错，不怪你，都是妈妈，是妈妈的错……”
“老婆，你们都没错，是玉儿的命不好……”男人也走过来，将妻儿拥入怀中。
2.
这时候手术室的门拉开了一条缝，一个身着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
“老同学，我们已经尽力了，必须尽快手术，否则……你们快点拿主意吧？”
男人闻言身子一颤，如被人隔空抽走了精神气儿似的，瞬间苍老了，他努力稳住身形，嘴巴艰难地张合着，声音沙哑。
“老徐，你说实话，如果进行手术，这孩子这么小能承受吗？”
男人神情凝重地望着女儿的主治医生——自己的老同学，期望从他口中得到儿子的安全保证。
可是。
“手术有风险，谁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成功，小玉儿的手术我之前就跟你们说过成功率在百分之七十以上，至于捐出骨髓和血液小轩儿能不能挺过来就不好说了，看他的身体素质，关键是孩子太小，才四岁。”
女人紧紧搂住怀里的儿子，害怕下一秒就会失去这个孩子，一边是急等着手术救命的女儿，一边是可能因此丧命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叫她该如何决择？女人面部因痛苦而扭曲，泪水更是如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掉。
“徐医生，求求你，求求你们了，再试试我的骨髓和血，求你们再试一次，就试一次，万一这次能匹配呢？好不好……”
女人松开手里的孩子，跪在地上，抓住徐医生的裤筒，哭着哀求。
“唉，快起来，别这样，如果你们夫妻的能用，小玉儿的手术四年前就已经做了，何须等到现在。”
“老杨，你们再斟酌斟酌吧，但是要快点，就怕里面的小玉儿等不了，我先进去守着。”
望着老同学转身离开的背影，男人无力地蹲在了地上，双手抱头，发出“呜呜”地悲鸣。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站起来，盯着四岁的儿子道：“轩儿，我们做个游戏好不好？”
小男孩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突然要跟自己玩游戏，但是爱玩是孩子的天性，虽然他仍然担心姐姐却还是朝父亲点了点头。
“老公，你要干什么？”女人不安地望着丈夫，抱紧了儿子。
“老婆，我们要相信孩子们，他们都很勇敢，他们都会挺过来了的。”
说罢，男人从女人怀里将孩子强抱了过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与自己面对面地直视。
“轩儿，你是勇敢的男子汉对吗？”
“嗯。”孩子挺了挺胸脯，骄傲地应道。
“你不怕危险，对吗？”
“嗯，爸爸放心，我会保护爸爸妈妈和姐姐的。”
“好，爸爸相信你，我们现在要玩个冒险的游戏，但是，轩儿一定要好好的，努力醒过来，好吗？”
“是姐姐遇到危险了吗？”
“对，姐姐现在碰到了危险，需要轩儿去救她，轩儿愿意吗？”
“爸爸，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爸爸陪你一起去冒险，好不好？”
“好，我们拉勾，一起去救姐姐。”
……
女人听着父子俩的对话，再也忍不住跑进卫生间嚎啕大哭。
3.
手术室，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走了进去，正是小轩轩和父亲，他们已经换上了病号服。
男孩听从医生的话乖巧地躺在了手术台上，看到医生拿来了针筒，他有些害怕地看着男人，“爸爸，游戏开始了吗？”
“对，游戏现在要开始了，宝宝别动，医生给你打了针，你就不痛了，我们的冒险游戏就开始了。”
“嗯，我已经长大了，我不怕。”
小轩嘴上这么说，却闭上了眼睛不敢看那扎向自己的长长的针管，右边的小手紧紧抓住了爸爸的大手。
困意袭来，男孩努力睁开眼对男人说：“爸爸，告诉妈妈牛奶是我打翻的，别怪姐姐。”
“爸爸，我想睡觉了，告诉姐姐，我是真的愿意把爸爸妈妈分一半给她……”
“好孩子，别怕，爸爸陪在你身边，等你醒了，你自己告诉姐姐。这样更有诚意，姐姐会更开心的，会更喜欢你的。”
“真的吗……”
男孩的话还没有说完，眼睛就闭上了，睡了过去。男人紧紧握着孩子的小手，泪无声滑落。
手术室外面，女人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揪着自己胸前的衣襟，无声地哀嚎着。
任女护士怎么拉怎么劝，她都无动于衷。
白色墙壁上的时钟嘀哒嘀哒地走着，手术室门上的灯红了绿，绿了又红，不断有医生进进出出……
女人神情紧张，眼睛直直地盯着手术室的门，期盼着老公领着两孩子平安出来。
等待，最是煎熬。
每每见有人出来，女人就会猛然起身，冲上前，却又欲言又止，最后无力滑坐地上。
如此一天一夜过去，手术室的门终于彻底打开了，女人反而不敢上前了，她流着泪望着，口里喃喃着，“没事的，没事的，都好好的，都好好的……”
男人与护士一起推着儿子的病床出来时，看到已经神情恍惚的妻子，心疼道，“老婆，快过来看看轩儿。”
“轩儿，轩儿，对，我的轩儿，他，他这是怎么啦？”
听到儿子的名字，女人顿时清醒了过来，冲了过去，见到小脸惨白、一动不动的儿子，激动地质问丈夫。
“杨太太，别急，你女儿杨玉儿的手术非常成功，人还留在手术室观察，你儿子杨轩儿现在还没有醒麻药，在昏睡，不过他的身体现在非常虚弱，不能受一点儿感染，必须送重症室隔离观察。你们可以到重症室外面换上消毒服，再进去陪护。”
说罢了，护士将孩子推走了。男人拥抱着妻子，“老婆，没事了，没事了，一切过去了。我们先去看看玉儿，再去陪轩儿吧。”
4.
男人回到了重症观察室，换上了消毒服，握着儿子的手，守护着，不时跟床上沉睡的孩子讲故事，讲绘本，讲孩子刚出生时候的故事。
医生叮嘱过，要在孩子耳边不停地讲话，唤起孩子强烈的求生欲，孩子才能早点醒来，脱离危险。
而另一边的一间普通病房里，阳光透过纱窗照在了床上，房间里暖洋洋的。
杨玉儿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伏在床沿睡着了的妈妈，“真好！妈妈还是爱我的，关心我的。”
杨玉儿这样想着，甜甜地笑了，伸出一只小手轻轻抚摸妈妈的额头，目光所及，妈妈的额头竟然生出了丛丛白发，怎么回事？妈妈的头发不是一直乌黑发亮吗？
感觉到女儿的触摸，女人惊醒，抬头，看到对着自己娇笑的女儿，女人的眼睛湿润了。“玉儿，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妈妈，我是生病了吗？”
“是的，不过现在好了。”
“真的吗？”
“嗯，全好了，以后你可以正常上体育课了。”
女孩惊喜，病好了以后就摆脱这些吓人的瓶瓶管管了，还可以与同学们一起在操场上玩耍了，好开心。
高兴过后，她环视一周病房，爸爸呢？为什么自己生病了只有妈妈陪着，还有那个讨厌的小家伙呢？
“妈妈，爸爸呢？”
“爸爸在陪你弟弟呢。”女人轻声道。
“为什么，为什么生病的人是我，爸爸却去陪他？”
女儿突然尖叫，吓了女人一跳。
“玉儿，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那可是你弟弟，你的亲弟弟，如果不是他勇敢，你昨天就已经，已经……”
女人哭泣了起来，然后断断续续将父母对弟弟更偏心一些的原因说了出来。
原来，六年前女孩在学校上体育课突然发病昏迷，检查出患有罕见的骨髓病，要更换骨髓和血液，可是父母的不匹配。
于是，爸爸妈妈一直寻找与她匹配的捐赠者，一直找不到，后来，就想到了生二胎，用下一个孩子的骨髓给她治疗。
儿子生下来之后，夫妻俩天天好吃好喝地给儿子补充营养，让孩子健健康康，就是为了随时准备给女儿捐献骨髓治病……
女人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女孩听了更是泣不成声，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想到那张可爱小脸，想起那一声声稚嫩的童音朝她喊着“姐姐，姐姐。”
女孩挣扎起床，“妈妈，弟弟在哪？他现在怎么样呢？我要去看他。”
“你弟弟还在重症观察室，还没有醒，医生说醒了才能脱离危险。”
“你别急，妈妈先叫医生给你检查，没事了我们就去看弟弟。”
“妈妈，我是这世上最混蛋的姐姐。弟弟还会认我吗？”
“会的，会的，他说了要保护爸爸妈妈和姐姐的。”
5.
女人扶着女儿来重症观察室外面，透过玻璃，看见男人正伏在男孩的耳边，讲述着什么，时而拧眉头，时而微笑地看着沉睡的孩子，时而抚摸孩子的头和脸颊……
觉察到有人进来，男人回过头，看到妻子和女儿，又是惊喜又是心疼，“老婆，你怎带玉儿来了，她刚做手术，还没好利索呢？”
“爸爸，别怪妈妈，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想看看弟弟。”
“爸爸没怪你妈妈，爸爸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男人看看床上的儿子，又看看站在病床前的女儿，突然想起来儿子说的话，问女儿，“玉儿，你和弟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女孩一下没反应过来，怔怔地望着男人，不知所以。
见状，男人道，“你弟弟在手术台上睡着之前，告诉我是他打翻的牛奶，叫我让妈妈不要怪你。”
“不对，爸爸，是我，是我打翻的牛奶，我是故意的，我嫉妒妈妈对他好，嫉妒你们宠爱他，我……我……”
“我不是个好姐姐，我是坏姐姐，我故意刁难他，不理他……”
女孩说着说着，哽咽得不能自己。
“玉儿，别哭，别哭，弟弟还在睡觉呢，我们一起努力叫醒他，等他醒了，你给他道歉，以后做个好姐姐，好好保护他。”
“嗯。”
女孩擦干眼泪，伏在男孩的耳边，轻声呼唤，“轩儿，醒醒，醒醒，我是姐姐啊，你快点醒过来，姐姐带你去捕蝴蝶，去捉蜻蜓……”
“轩儿，只要你醒过来，姐姐再也不骂你，也不会不理你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