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石窟的哭泣
现在是12月，北京已经飞了几场小雪。
河南的胖子突然打电话说让我陪他再干一把，我本想婉拒，可胖子说这次同行的有美女。我想了想，那给美女一个面子吧。
“这次是哪？”
“洛阳，龙门石窟大万五佛像龛里面的佛头。”
胖子名叫孙辉煌，这名儿是他自己起的。本来，他叫方郑州，只因在郑州出生，且随父姓方。后来父母离婚了，都不养他，他就开始了自己的流浪生活。
我们一直有联系，可中间他消失过五年，再联系上的时候他神神秘秘地跟我说：“老苏，我找到了一个特赚钱的事儿。”
“啥？”
“卖文物。”
“你去哪儿弄文物啊？”
“发掘。”
后来我才知道死胖子口中的发掘文物原来就是偷盗。
龙门石窟坐落在河南省洛阳市，开凿于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之际。历经东西魏、北齐、隋唐、五代、宋等朝代400余年营造，南北长达1公里。至今存有窟龛2345个，造像100000余座，碑刻题记2800余品，属于首批国家5A级景区。
龙门石窟分为东山石窟、西山石窟、香山寺、白园四大部分。按照胖子所说，那个美女会在西北方向的入口处接应我们，然后一起穿过西山石窟，过漫水桥后进入东山石窟的大万五佛像龛。
我们到入口的时候已经四点半了，里面冷冷清清没有多少人。
可是，我们在检票口被拦住了。
“你们两个的票呢？”
胖子一脸委屈地迎了上去：“大哥，那边的票停售了，我把钱给你，你行行好让我进去吧，我女儿病了在医院，她希望能看到我拍的石窟照片······”
胖子真是豁出去了，撒谎的同时竟然眼睛里充满了泪水，这小子什么时候演技这么高了。
可工作人员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不行。”
胖子一看软的不行，就打算硬来，一撸袖子：“哎，我说你他妈······”
“辉煌，你们来晚了，还好我提前买好了票，给你们。”
我一转身，看到了一个穿着红大衣的女生。她长发过肩，戴了一双黑色皮手套，下身倒很是清凉，竟然是不过膝的短裙。面容似曾相识，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了，只是觉得美若天仙。
胖子贴在我耳边低语了一句：“怎么样，没骗你吧。”
又迅速一脸正经地说道，“咳咳，谢谢你啊，姗姗。那我们俩就进去了，你去东北角的那家面馆等我们吧。”胖子眼睛里流露出的不舍难以言表，有种痴情在里面发酵。
我拉了他一把：“还走不走啊，不走爷就回北京了。”
他狠狠地点了点头，却依旧在朝那个女人傻笑，被我一把拽住。
在检票口我们又被拦住了，说已经过了进园的时间，禁止进入。这该怎么办？红衣女走到了我们前面，朝工作人员笑了笑：“票是中午买的，现在过了时间，就通融一下吧，我们很快就出来了。”
“这······”工作人员还在犹豫，红衣女就闯了进去，还不忘朝我们使个眼色。
我们两个一头雾水，却见那个工作人员一脸娇羞，轻声细语道：“检一下票，进去吧。”
我跟胖子紧随其后走了进去，我问红衣女：“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她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这种搭讪方式好像过时了吧。”
胖子拿胳膊怼了我一下，我却没有什么感觉，又问：“你进园为什么没检票呢？”
红衣女瞪了胖子一眼，又看向我：“我之前进来过，检过票了，以为你们不敢来就出去了。辉煌，你不知道干这行的规矩吗？问这么多可不好，如果不想干······趁现在滚。”
胖子突然抖了一下身子，点头哈腰地赔不是：“姗姗，你别这样，你忍心吗，这是我的发小苏戗，新人，新人，理解一下，回头请你吃饭啊。”
胖子说红衣女叫陈姗姗，虽然对于她的情况毫不知情，但是已经合作过很多次了，靠谱。
园内还有些零零散散的游客，所以我们决定先四处看看再动手。
陈姗姗跟胖子走在我前面，看过去好像美女与野兽。
鬼知道事成之后胖子会给我多少钱，不过既然是好兄弟一起冒次险倒也没什么。但来都来了，起码四处看看吧。于是，我没打招呼就开始一个人往木梯上走。
很多石窟里的佛像少了头，有的干脆连身子都没有，造型奇特，着实让人惊叹不已。天已经黑了，不知道石窟里会有什么，以偷盗为目的的非游客身份“闯”进这种地方，心里莫名多了几分恐惧。
大大小小的石窟洞里面似乎有回声，大概是耳边的风在作祟。
我往最高点爬去。发现上面是一尊大佛，根据事先调查的资料显示，这应该就是奉先寺卢舍那大佛了。据说这尊佛像是按照武则天塑造的，这大概是美女武则天被黑得最惨的一次了。
我向下看去，突然发现已经看不见胖子跟陈姗姗了。不知道到底是起雾了还是怎么了，能见度变得特别低。我有些心慌，开始往下跑。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掏出手机，却发现没有信号。
漫水桥前有另外一个检票口，是通往东山石窟的，此时已经没有工作人员了，我打算先走过去再说。
反正最终目标是东山石窟那边的大万五佛像龛，直奔那里总是没错的。
我走过去，穿过单向验票后抬头一看，眼前竟然还是刚刚的检票口。我再一次走了过去，却发现前面还是检票口。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身一看，真该死，身后什么都看不清。
我继续往前走，又穿过了无数次检票口。仿佛被人放在滚轮中的小白鼠，无论怎样向前跑都到不了尽头。
路灯亮了起来，我的心却暗了下去。我跑得满头大汗也没有跑出这里，突然间好像听到了一句“开不开”，我停下了脚步。
“开不开······呜······开不开······”
不知道声音从哪里传来，但愈发清晰，似乎就在耳边，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气势汹汹。
我有些怕了，掏出手机发现又有了信号，急忙打给胖子：“胖······胖子，我他妈被困在通往漫水桥的检票口了。你他妈的······快来救······”
“开不开······呜······开不开······”
我颤抖着把手机举到眼前一看，号码确实是胖子的。里面还在叫着“开不开”，声音有些凄惨，有些悲凉。
我刚打算把手机扔出去，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老苏，你大喊一句‘开’就可以走出来了，其他的事情你过来再告诉你。”
这个傻逼胖子，竟然在吓唬我！
“开不开······呜······开不开······”
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大喊了一句“开”。耳边还有“呜呜”的哭泣时在围绕，但我继续往前走去，通过检票口后才发现终于走了出来。
胖子跟陈姗姗就在漫水桥的桥头等我。我走过去就是一拳：“吓死我了，你他妈的不等我。”
“谁让你自己乱走的。老苏，来之前我查了查，有关‘龙门石窟’有段传说你知道么？”
胖子果断地转移话题希望我尽快平静下来，并递过来一瓶水。我摇了摇头，喝了一大口水，身子还在发抖。
胖子骂了我一句：“就你这勇气还敢跟我来盗文物？”
然后他讲述了自己道听途说的传说······
相传远古时期，洛阳南面有一大片烟波浩淼的湖水，周围青山苍翠，芳草萋萋。人们在山上放牧，在湖里打鱼，过着平静的生活。
村里有个勤劳的孩子，天天到山上牧羊，常常听到从地下传出“开不开”的奇怪声音，回到家，他便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母亲想了想，便告诉他，如果再听到的话就回答：“开!”
谁知一声未了，天崩地裂，龙门山倾刻从中间裂开，汹涌的湖水从裂口倾出，奔腾咆哮地绕过洛阳城，一泻千里流向东海。
之后，无数清泉从山崖石罅中迸出，蓄为芳池，泻为飞瀑。
两山的崖壁上则出现了无数蜂窝似的窟隆，窟隆内影影绰绰全是石像，有的眉清目秀，有的轮廓不清，千姿百态，蔚为奇观。从此，龙门石窟便名扬天下了。
前面就是大万五佛像龛了。
伊河的对岸似乎有人举着手电筒往这边走，大概是在彻底把人都清出去。我们把手电筒关掉，隐藏在黑暗中，悄悄地往里走去。
“开不开······呜······开不开······”
“我X！”我大叫了出来，“刚刚那边的东西跟过来了！”
“啪”，红衣女拍了胖子脑袋一下：“辉煌，你不要再吓唬他了。”
原来他又在吓我，真是可恶，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你虽然讲了一段故事，但我还是不知道刚刚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姗姗你知道吗？”
陈姗姗看了我一眼，眼神里竟然有几分幽怨：“你真的不清楚？”
我很坦诚地摇头：“我知道还问你干嘛？”
“也许是我们的对手提前安好的，他们捷足先登并很‘调皮’地吓唬我们一下。当然也有可能是幻觉，刚刚的雾气是他们放过来的，这个的可能性比较大。他们研制出了一种可以定向催眠指引人到某一幻境的药物。
“还好我有准备，你喝的那瓶水其实有解药，不然我们估计不会这么顺利到这里。”
走进去后觉得这里比外面好多了，而且更有置身其中的感觉。佛头就在前面，闭着眼的，却像是随时都会睁开一样。
左眼下方有白色的分泌物，难道石雕还会有眼屎？我被自己愚蠢的思考逗笑了。
盗佛的事情我也不懂，只是坐在旁边看着胖子戴好手套，用工具打开外面的盒子，抱出佛头，塞入自己准备好的袋子。专业的就是专业的，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其实我很想问胖子，这里面值钱的东西应该不少，为什么单单指定了这个佛头。
但我还是没有问，不然那个陈姗姗又该说些什么了。
事情竟然这么顺利，这倒让我有些意外，在电视剧、小说里面看到的不都应该是十分惊心动魄的吗？
“辉煌，你把背包扔给苏戗背。”陈姗姗突然说道。
我看了胖子一眼，有些不解，胖子也有些意外，却又很快一副“我懂了”的样子。他把背包递给了我，我本想拒绝，但是胖子负责技术实干，陈姗姗负责指路后勤，我就只好负责苦逼出力了。
我们出了东山石窟，路过香山寺，再往前走是白园，然后就是出口了。
“苏苏······苏······戗，”陈姗姗突然开口，娇嗔道，“我想去白园看看。”
她为什么突然磕巴了？而且她想去关我屁事。
我想拒绝，胖子却拽着我的背包拖我：“走了走了。”
“你们不着急出去吗？我们难道不是来盗佛的？为什么现在我觉得是来旅游的啊。”
他们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也不回答，把我架了进去。
白园是为了纪念唐代大诗人白居易而修建的，依山傍水。
胖子在最前面，突然转过来朝我笑了笑，用河南话说道：“嘿，这不就那谁的墓？俺还会背他的诗嘞。‘离离原上草，野战功夫好。野火烧不尽，床头发情心’。”
我顿感无语，你把白老先生气得诈尸了怎么办？
我们在琵琶峰转了一圈，走了出来，出了白园，走向出口。
我们在门口的面馆点了两碗糊涂面，胖子大嚷了一声“累死了”就狼吞虎咽了起来。可是他看起来并不累，我不知道他说的“累”是什么意思。
陈姗姗没有给自己点，我问她：“不饿？你为什么不吃啊。”
“我看着你吃就可以了。”
从进园到现在她越来越温柔，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这话听起来有些耳熟，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她柔情似水地看着我，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来不及多想，我把背包放在桌下，也低头吃了起来。
当我再抬起头的时候，陈姗姗已经站起身。而我感觉视线开始模糊，头晕目眩。对面的胖子已经倒下了，她蹲下身子去勾我脚下的背包，我想阻拦，却发现浑身都软绵绵。
她朝我笑了笑，眼睛里却都是泪水······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在火车上了，难道刚刚都是一场梦，我还在去洛阳的路上？
我环顾四周，发现胖子就坐在对面，看着窗外，刚哭过。
我翻了翻口袋，发现了一封信：
苏苏，看来我失败了。
你真的不记得陈姗姗了吗？那个你深爱，不，你曾经深爱但一直深爱你的姑娘。
五年前，我们一起四处盗墓，我们偷到的最后一件物品就是那件佛头。
但是我们已经洗手不干了，你说“不如我们把这个上交吧”，我当然同意你的任何想法。
那件佛头就被收藏在了龙门石窟大万五佛像龛里。
后来我们一起去参观，出来后你就出事了。
车祸让你失去了部分记忆，你记得胖子的一些事情，却忘了你那时爱着的我。医生说让我们先消失一段时间，然后再联系你走一遍最后一次走过的路。
我找到了胖子，我清楚胖子一直喜欢我，我提出要求他一定会答应。但是他说帮忙可以，帮忙之后不管成功与否我都要做他的女朋友。
我说当然可以，能帮苏戗找回记忆最重要。
显然，你没有记起。
还好我留了后手，那瓶水跟那碗面里面都有药剂，我并不想跟胖子谈恋爱，因为我爱你。你放心，我会把佛头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还有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出现，我会学会忘记你······
——你曾经爱过的陈珊珊
我又回头看了眼胖子，他一撇头望向窗外，转移开了视线。
我此时有点懵，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陈珊珊临走时带泪的笑颜。
这时，车到站了。
我抛下胖子，下车去买了一张票，回洛阳。
